“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李庭笑了笑，回答道：“楚越城内的主干水路之上，是不允许架设桥梁的，为的就是保证水路的畅通，方便全国的物资迅速转动到相应的位置。沈密前辈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大大提升了物资转动的效率，自从开辟这些主干水道，楚越城就在不断地扩大规模，现在楚越城的面积足足有原来的五倍之大！”

    “原来如此，”张世杰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他有底气把楚越城周围大小城镇的居民全部搬入城中呢，有这么大的地方，又有多年积累的物资供应，维系个一年半载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世杰，你太乐观了……”李庭摇了摇头，他最近一直在帮着沈密管理城中的大小事务，对楚越城内的实际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计算过了，以楚越城现在的物资规模，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一个月后，就算魔君不来攻城，楚越城也要不攻自破了……”

    “什么！”张世杰大惊失色，万没想到形势居然会如此严峻。

    楼飞燕也大惑不解。问道：“沈密前辈不是在楚越城里经营了十年之久吗？怎么仓储的物资只够维系一个月了？就算城里的人多了一些，也不亚于这么紧张吧？”

    李庭苦笑一声，说道：“千真万确，楚越城的形势就是这么严峻！如果魔君继续围城，一个月之后，城中的粮食就要吃尽，那时就真的是绝境了。颜劫，我知道你一直为「化血阵」的事情耿耿于怀，可眼前的场面，与一个月后楚越城可能面对的形势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庭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当初沈密前辈准备布下「化血阵」的时候，我和你的反应一下，也是坚决反对的。死则死尔，又何必要制造这样的人间惨剧？可面对户部递上来的冷冰冰的数字，我却再也没有理由反驳了。沈密前辈当时是这样对我说的——这城中的百姓，就算我不杀他们，一个月后粮草用尽，他们也会被饿死；就算不被饿死，城破之后魔君屠城，他们也会死在魔君的手上！”

    李庭转过身去，双手握住龙舟的栏杆，接着说道：“沈密前辈当时说：「难道我不知道布下化血阵的后果吗？可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大部分人的生命！只有这样，才能守住楚越城！布阵，牺牲的固然是城中大量百姓的性命，可更多的百姓会人会有机会活命；不布阵，一个月后，楚越城便不攻自破，那时楚越城的所有居民都会变成僵尸！我坐镇楚越城十年了，这儿的百姓我几乎家家都认识，难道我想牺牲他们吗？我这么做，事后不仅会面对那些伪君子的指责，还有可能背上宗门的处分，甚至这楚越城里被我救下来的百姓，也不会对我心存感激，他们甚至会埋怨我、仇视我、诅咒我！但是，我现在就在这个位置上，必须要做出选择！而我，只会作出惟一正确的选择，那就是布阵！」”

    沈密的这番言论，由李庭的口中说来，更显得惊世骇俗。要知道，李庭的心中自有原则，他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如果不能取得他的认可，就算是以死相逼，他也不会做的。而现在看来，李庭显然是认同了沈密的观点。

    只听李庭接着说道：“沈密前辈接着又说：「有些人，整天嘴里挂着仁义道德，秩序法则，在他们的眼里，这化血阵既然是禁阵，那就绝对不能使用，哪怕是为些搭上全城百姓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更有甚者，有些人被那些独特的观念洗了脑，宁肯与全城百姓一起赴死，也不愿作出那个真正正确的选择。原因何在？只因为作出直爽选择的人，就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永远背负选择的痛苦，他不得不面对修真界的指责，甚至原本的同道，也会对他大加鞭挞，甚至反目成仇！而那些不愿作出选择的人，与其说是君子，不如说是懦夫，他们宁肯去死，也不愿背负这样的痛苦，他们宁愿选择逃避，也不愿面对血淋淋的现实！这些人，修为再高，也不过是活在梦幻里，终有一日，他们会被沉痛的事实打醒：要么死在现实当中，一了百了，要么醒悟过来，勇敢地作出选择！我曾经错过一次，不会再错过第二次了！」”

    李庭转述的沈密的这番话，令颜劫震惊的同时，也陷入到深深的疑惑当中。

    难道说，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竟然是错的吗？

    难道对无辜百姓使用“化血阵”，也是可以接受的吗？

    一个人，如果能对无辜的平民下这样的狠手，那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可如果把我换到沈密的位置，用城中一小半人的牺牲，换大部分人的生存，我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吧？

    颜劫隐隐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像沈密所说的懦夫那样，宁肯选择与城中百姓同生共死，也不愿动用“化血阵”……

    莫非，我真的像沈密所说的那样，只是个懦夫？

    颜劫心里是万万不肯承认自己是个懦夫的，可沈密所说的话，逻辑严密，层层推导，却又让他无法反驳。

    颜劫呆了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庭转身看向颜劫，说道：“当初我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反应也与你一模一样……”

    张世杰与楼飞燕出自世家大族，耳濡目染之下，对于修真界的种种规则均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张世杰甚至击节赞叹道：“沈密前辈这番话，说得的确有理！颜劫，你这家伙自从进城以来就愁眉苦脸的，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在为化血阵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倒是觉得，一个人要做成大事，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否则，世上的修士这么多，凭什么就该谁成功，该谁失败呢？”

    颜劫回想起在最后一次渡劫时，师父的谆谆教诲：判断一个修士是不是强者，关键不是看他的修为，也不是看他的法术，更不是看他的法宝武器，而要看他的求道之心，是否坚定；受得了多大的苦，才能有多大的成就。

    颜劫又想起自己在临山城街头时发出的宏愿，要让这个世上人人如龙……

    为了实现这个心愿，自己又要承受怎样的痛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