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劫见谢幽帘一副气苦的样子，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点头答应下来。

    云疏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颜劫之所以让你和明州一起玩这个游戏，目的并不是真的要戏弄你们，他只不过是想说明我们之前想的选修科目的办法根本行不通而忆。”

    “哦？”明州与谢幽帘同时看向颜劫。

    颜劫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我可是一番好心，只可惜，不仅破了财，还要受埋怨……唉，这年头，做好人难啊！”

    “啷，如果你真是好人，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谢幽帘忍不住问道：“云姐姐，你说我们之前商定的选修方法不妥，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疏月又叹息一声，说道：“我们都以为，交流之时哪怕是有所保留，最终大家学到的东西也必然会单独修习要强。可通过这个游戏，我才终于明白，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如果真的实施起来，结果就与你们刚才玩的这个游戏差不多。想来，这就是颜劫所谓的「纳什均衡」吧！”

    颜劫点了点头，赞道：“云姑娘，你真是冰雪聪明！不错，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纳什均衡。它其实是博弈论当中的一个重要定理，只不过，这博弈论精深微妙，如果要讲的话，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云疏月惊异地看着颜劫，饶有兴趣地说道：“颜劫，我现在对你可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奇怪的理论？看起来荒诞不经，偏偏又叫人无从反驳……”

    颜劫无奈地叹息一声，博弈论在异世界是数学的一大分支，乃是当之无愧的显学。结果在修真界，却落得“荒诞不经”的评价，如果当初创立这门学问的前辈知道这一点，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云疏月接着说道：“幽帘，明州，你们两个在写数字之前，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谢幽帘脸色一红，说道：“我一开始原本想写两百的，因为我估计那一袋灵石大约也就只有两百枚。可我转念一想，如果我写了两百，明州这个家伙一定会写一百九十九，这样一来，他就会比我多拿一枚，那我岂不是要输给他？所以，所以……”

    云疏月叹息一声，说道：“所以，你就接着想，如果你写一百九十九，他就会写一百九十八，如此递推下去，你就只好写下一块灵石，让颜劫成了最大赢家了，是不是？”

    谢幽帘羞惭不已，无奈地点了点头。

    云疏月又看向明州。

    明州见此，不等她发问，便老老实实地说道：“我的想法与她一样，输了未免太难看，只好步步推算下去，结果只能写下一枚了……”

    云疏月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们现在明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谢幽帘又瞪了颜劫一眼，说道：“还不是这个奸诈的道士算计的？哼，看似人畜无害，其实一肚子坏水……”

    颜劫无奈地苦笑，自己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到哪都被看成是奸诈的人？我明明很善良的好不好？

    云疏月回头看了颜劫一眼，见他一脸郁闷的样子，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她接着说道：“那，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和明州重新来过的话，你会改变这个答案吗？”

    “我……”谢幽帘正要说话，却忽然凝滞住了。如果真的让他们再来一次，她如果写两百枚，明州不是仍然可以写一百九十九枚吗？

    如此一来，结果岂不是和刚才没有两样？

    想到这里，谢幽帘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而一旁的明州也反应过来，看向颜劫，说道：“你这个游戏，当真是设计巧妙，我领教了！”

    云疏月笑了笑，问道：“明州，既然你明白过来，那你便说说，你们两个明明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可为什么这个游戏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

    明州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这主要是因为颜劫制定的游戏规则。正因为我和谢幽帘都是聪明人，我们都很清楚对方的想法，因此便会一步步推演下去，最终变成这样的结局。即使这个游戏再重来一次，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颜劫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东西了。你们想想，如果我们在交流的时候有所保留，那情形便与刚才的这个游戏没有什么两样，最终的结果注定会是一个纳什均衡——谁都会去算计对方的想法，想着让自己多保留一些，让对方多吐露一些。在座的都不是笨人，这样的局面演变下去，结果会变成什么样，相信不用我多说了吧？”

    颜劫的话，顿时让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事实上，如果颜劫只是口头叙述，那根本就不会有人去听取他的意见，就算是云疏月这样的慧心女子，也不可能真的认同颜劫的说法。可颜劫偏偏设计了这样一场生动的游戏，残酷地把他要说的话预演了出来，一下子便让所有人接受了“纳什均衡”这个概念，接下来他根本就不需要多说，其他人也会明白，如此交流，到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既然明知道是最坏的结果，那这个交流还需要继续下去吗？”颜劫看向云疏月，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云疏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颜劫，既然你提出了这个问题，想必是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了吧？”

    颜劫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明州刚才说得没有错，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主要原因在于规则的制定。在参与游戏的人都足够精明的情况下，要想改变结果，就只能改变规则。否则的话，无论重来多少次，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双方博弈的态势是不变的。只有改变规则，结果才会出现变化。其实，我们有现成的规则可以借用——”

    云疏月若有所悟地问道：“现成的规则？你是说……”

    颜劫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不能按照一般的方法，各自修习自己喜欢的科目，而且将自己的科目拿出来交流，这样难免会有所保留。相反，我们可以参考天机院设立科目的方法，如果借鉴这种规则，就可以回避之前提到的种种问题……”

    “你是说，天机院采用的男女分修之法？”

    颜劫点了点头，说道：“总体而言，天机院设置这样的课程结构，其实就是让男女弟子之间具有平等的地位，无论是谁，想要真正学到东西，都需要求助对方。与此同时，各人的手中也都拿着对方需要的筹码。只有在这种平衡的态势之下，交流才能起到效果。我们要通过交流提升选修科目的效率，也同样需要使用这样的方法！”

    “我明白了！”云疏月神色复杂地看向颜劫，她起初只认为这个小道士是一个阵法方面颇有天赋的人，如今才知道，颜劫不仅在阵法之上有独到见解，而且见事通透，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她忍不住想到：或许，有颜劫在，我们真的可以与28号房间的那位奇女子斗上一斗呢！

    谢幽帘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问道：“你说了这么多，能不能赶紧说正题？到底用什么样的规则才有用？说清楚些！”

    颜劫自然不知道云疏月片刻之间转过的念头，他笑看了谢幽帘一眼，说道：“谢姑娘不要着急，我这不正要说呢嘛！其实选课的方法非常简单，相信你一听就能明白：我们四个人，只能选择别人感兴趣的科目，不能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科目！”

    “这是为什么？难道明州这家伙喜欢酿酒，我就得去学酿酒吗？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谢幽帘当即反驳起来，在她看来，颜劫这样的提议，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幽帘，你先不要着急，听颜劫把话说完！”云疏月劝说了一句，又看向颜劫，道：“你这样安排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只管说出来吧！”

    颜劫点了点头，说道：“其实道理非常简单，就以谢姑娘和明州举例吧！”

    颜劫看向谢幽帘，问道：“谢姑娘，不知你准备选择什么科目？”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姑娘准备选刺绣，怎么，你要学吗？”谢幽帘讥诮地对颜劫说道。

    “刺绣？你学这个干什么？”颜劫心下奇怪，这谢幽帘看起来脾气火爆，与刘雨桐有的一拼，让她去拿绣花针，那画面未免……

    云疏月见颜劫一头雾水，便从旁解释道：“颜劫，你可能不知道，幽帘将来是打算专精炼器一道的。然而，炼器之术经过几十万年的发展，形成了无数成熟的体系，谁也不可能学得完。更何况，幽帘作为一个女子，让她去学那些铸造、融炼之法，终归有些不大适合。因此，她想另辟蹊径，先学阵法，辅修刺绣，最后将两者结合起来，炼制一些适合女子使用的法器法宝，譬如旗、幡、帕、帐、伞之类，对于她家族的生意，也算是一种继承和补充……”

    “好想法！”颜劫忍不住称赞起来，想不到这谢幽帘表面脾气火爆，内里却是个细腻的女子。

    “说这些干什么？颜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谢幽帘打断了颜劫，又一次质问道。

    颜劫叹了口气，说道：“谢姑娘，你不妨细想一下，如果让你选修刺绣，明州选修酿酒，你们两个交流的时候，哪里还会有共同语言？恐怕就算他不隐瞒，你也不会感兴趣吧？相反，如果是让明州选修刺绣，而你去学习酿酒，这样一来，你们两个就需要从对方那里学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交流自然就发生了……”

    “对啊！”云疏月眼前一亮，补充说道：“这样一来，不仅你们两个都能学到自己想学的东西，还实现了同时学习对方技艺的目标，一举两得，实则相当于同时修习了两门科目！”

    颜劫点头说道：“不错。更重要的是，由于你们两个都需要从对方那里学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同时手里也有对方想要学习的东西。譬如明州，他若想从你这里学到仙家酿酒的技艺，就必须认真学习刺绣，将其中的各种技法掌握纯熟，这样才能从你这里交换到酿酒的法门。谢姑娘你也一样，你想要学习刺绣，就必须把酿酒的法门掌握纯熟，否则，他又凭什么要教你刺绣的手艺呢？”

    谢幽帘听了颜劫的一番话，渐渐缓过神来，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与明州手里都有拿捏对方的筹码，这样一来，就不用怕对方有所保留了……”

    “不仅如此，你们还可以互相帮助！”颜劫叹了口气，又补充说道：“譬如明州，他一个大男人，对于刺绣之道一无所知，而天机院的授课又必然很有难度，在这种情况下，他很可能学得非常吃力。如此一来，你们自然就有交流的内容了。白天他学刺绣，你学酿酒，到了晚上，你们则可以把彼此的问题拿出来探讨解决，他在刺绣上听不懂的东西，可以来请教你，你为了让他顺利地学会第二天的内容，自然会尽己所能地帮助他。反过来，你在酿酒技艺上的任何问题，他也必然会不厌其烦地向你讲解，非但不会有所保留，反而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灌输给你呢……”

    “颜劫，你真的是……”云疏月看着颜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在她看来几乎无解的问题，竟这么简单就得到了解决。

    要知道，做到这一点可不仅仅是想出解决办法这么简单，颜劫首先要发现问题的存在，其次要剖析问题的根源，最终才是确定解决办法。这三个步骤每一步都需要高明的眼光与独到的智慧，尤其是颜劫提出的解决办法，轻松自然，简单明了，瞬间就改变了选修科目的矛盾，化冲突于无形。绝对当得起举重若轻这四个字。

    云疏月叹息一声，看向颜劫，道：“颜劫，真不知道你日后还会创造出怎样的奇迹，我现在可是越来越好奇了呢！”

    颜劫尴尬一笑，说道：“云姑娘，你太过奖了，我也是为自己的学业考虑。我也想在十年进修期间多学一些东西，毕竟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可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也是寸步难行，因此解决这个问题，既帮助了你们，又帮了我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