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第三章◎水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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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头看我,喘着气,那只紫肿眼睛的缝里有一丝泪光,看来是咳大发了。他喃喃道:"任云起,好名字。云起,云儿……"

    我忙摆手,"云起,不然别人该把我当女的了。"

    他又气结,"你就是……"

    "停!"我止住他,指着我的脑袋。

    我剪着贴着头皮的短发,额前发际处的头发短得立起来。许多次我在洗手间里,有女孩见到我就尖叫起来,以为我是色狼。在商店里也有服务员叫我先生。并不是我不想有个女孩的发式,只是我头发极为浓密,留齐耳短发时,头发支棱着,像个狮子头。长发就必须梳成辫子,否则干了就满天飞,洗时还特费劲儿费水。据说是因为我爸在我一周岁之前,闲着没事儿,给我剃了至少十次头,你说他是不是欠……我不敢说了。结果,我也想把自己的脑袋剃光光,可又怕因此被公司开除,只好留了个男式短发。他的头发不知比我长出多少倍。

    我说:"这样的发型只能先当男的了。"他没再说话。我问:"咱们下面该干吗?天黑了,点不点个篝火?"

    他好像才发觉天黑了,朝四周看了看,说:"不,我们白天不能走,只有夜里赶路,该动身了。"

    得,我白搜罗树枝了。"去哪里?"我问他。

    他毫不犹豫地说:"向南方。"

    我看了看他,穿了我深蓝色的衣服,他更显得骨瘦如柴。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行。"

    我想我们在这儿待了一整天,没人追上来,真是幸运。也许那些人忙着砍别人去了。但地震后,还是应该尽快离开灾区。没吃没喝的,弄不好还有瘟疫。可拿什么去买吃的呢?我暗叹一声。

    从地上拎起我的背包,拿出那袋巧克力豆打开来。我不爱吃甜的,可是爱巧克力,买的都是低糖的。正好,失血过多的人也不该吃高糖食品。巧克力中有丰富的铁,可以补血。

    回到他面前,拿了三颗巧克力豆,展手给他。他接过去,我说:"马上吃了。"他默默地塞了一颗到嘴里。好听话!我拿出三颗放进口中,嚼着,把袋子重封了口,放回背包里。我拿出水喝了大半瓶,递给他,他摇了一下头。坐在水里一天了,也不该渴。

    我走到水边,把瓶子灌满了水,拧紧盖子,放回包中,心里想着怎样才能两个人同骑一匹马。他的腿坏了一条,自己不能坐稳,可也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让他头朝下地卧在马上,太痛苦了。

    拉上了背包的拉链,甩在身后,双肩背上,我突然停下手,看着我胸前的双肩背带。因为常出去野游,我特地买了个高级的双肩背包。不仅双肩背带有厚厚的海绵垫,而且背带长,大概给那些身高两米,体重一百九十斤的人设计的。还有一大堆零碎,譬如有可以把胸前两条背带拉近的搭扣,可以在腹部相扣,用以固定沉重背包的第三条背带,等等。哈,我知道了!

    我跳了一下,跑到他面前说:"我知道怎么让你骑在马上了,就用这个背包!"他正想把最后一颗巧克力豆放进嘴里,一下子停住,怀疑地说:"这大概……装不下我吧。"然后看了一眼手里的巧克力豆,慢慢地把手放下,可能觉得我就是吃错了这味药才变傻的。

    我扬起手打向他,口中道:"你把我当傻子呀!"他呆坐着没躲,可我的手刚要触到他肩头,生生停住,他那么多伤,可不敢打。只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说道:"快吃,咱们要走了。"

    一触之下才感到他身上的衣服是多么单薄,才一件运动衫嘛。我垂头丧气地放下背包,拉开羽绒服,脱了下来。我真不想脱啊,但没办法。曾有人说过,良心是你哪儿都挺好,可就是让你觉得不舒服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太沉了,我脱了羽绒服,虽然冷了好多,还松快点儿,透了口气。

    他的手刚从嘴边移开,直接就左右摆着,表示不要。我展开羽绒服披向他的肩头,一边说:"我刚才举了那么半天大石头,热死了。一会儿骑马,也是运动。你就当一会儿我的衣服架子,我觉得冷了,再向你要回来。"

    他也不说话,大约因为嘴里有巧克力豆,可依旧推托着。我一瞪眼,劈手拉住他的手,好冷,就往袖子里伸,一边厉声说:"听没听说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刘邦的老婆说的,也是我要说的。我给你的,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要你的,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另外,日后在人前,别这样推推脱脱的,知道的说你有个人意志,想独立自主。不知道的会说我强迫威胁你,恬不知耻,霸王硬上弓,赶鸭子上架,反正诸如此类吧。这样对我的形象有很大的损害,你要注意啦!"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说话之间把羽绒服给他穿上了,他怔怔地,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把背包给他背好,走到他前面,拉他慢慢站起来,背转过身,弓下腰,示意他趴到我背上。他迟疑着,我扭头对他说:"别让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强迫你!"他叹了口气,趴到我背上。

    我背起他,不禁说:"你好轻啊,一会儿可别让风吹跑了。"他似乎轻笑了一下。

    我走到马旁,想一想他的伤腿是左边,就绕到马的另一侧,靠着马把他轻轻放下来。转身把背包上的背带都放到最长,背包掉下他的后背,我拢住那一大把带子说:"别掉了。"他似有所悟地按住那些带子,我坏笑着说:"我可又要轻薄你了。"他竟侧开脸不看我,我知道他发窘,更哈哈笑起来。心说怎么像恶少调戏良家妇女似的——只是我是恶少,他是良家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