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第九章◎创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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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挑眉,"我干吗占你的便宜?算了,今天就当我开市图个吉利,送你这两个字了,免费!"我一摆手,那人郁闷地走了。

    淘气在一边笑起来,"你干吗不要他的银子?"

    我哼道:"便宜莫贪,懂不懂?看他就可疑。"

    一会儿那人又转回来了,掏出了一两银子,说要十封平安家书。

    我气起来,"没事要我练字是不是?没兴趣做这单调的工作。一天一封,今天不写了,明天来写第二封吧。"那人垂头丧气地走了,淘气更笑得乱颤。

    那人在四周转了一会,又回来,拿出十文钱来,说付那两个字钱。早干什么来着?耍我哪,我看着他就觉得可气!一看昨天那个抢了我馒头的小乞丐走过来,我向他招招手,他畏畏缩缩地走过来,我把十文钱递给他,"去,自己买馒头吃去。"小乞丐高兴地跑了。那人呆了一会儿,也转身走了。

    淘气笑趴在地上,"你和银子有仇啊?"

    我摇头,"非也,但今天这人的银子透着古怪,我还就不要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这个笨蛋仆人回去向他的主人述说他给不出去银子的过程,他那个一向语不高声行不躁急的主人,竟失手把他刚喝了药的玉碗掉在了地上,那如纸般薄透精致的玉碗当场被摔成碎片。此玉碗源自先秦时代,据说是与和氏璧的名声不相上下,实乃无价之宝。真让我心疼啊!早知道我就收了那笨蛋的银子,咱不是不知道嘛。更可气的是,那人摔了无价玉碗,却把我那十文钱的狗爬字让人好好裱起,还挂在了墙正中,你说这不是有病嘛!)

    正和淘气斗着嘴,忽听旁边饭馆里的老板娘在大骂伙计,"火都给烧灭了,你找死啊!"说着,一盆冒着烟的煤块就给端出来了。我看着,心里一动。

    我问淘气:"你们这里有蜂窝煤吗?"

    他不解地反问:"那是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我听见了命运向我挥出的一击,劈开了我所有的疑虑。我寻求的答案如潮退时的礁岩,从水中站起来,清清楚楚,无法回避。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想保留住这短暂的彻悟感——这世间的事竟都不是巧合,一切都已在往昔安排下了伏线,时机到时,自然而然。这让我不寒而栗。

    我竟是做过蜂窝煤的!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有蜂窝煤。开始是液化气,接着是煤气,现在是天然气,哪里见过蜂窝煤?但是我家有一个远房二大爷,是一个命苦之人。

    说他命苦,并不是他生出来就饥寒交迫、孤苦伶仃,命苦全是他自找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时,他也就是二十四五岁,时来运转,接到了国家补偿文革时期所占房产的第一批付款。他的父母死于文革,父母房产被原工厂所占,他代替父母得了一万元。那时一般人的平均每月工资才二十元左右,他等于一下子拿到了别人五百倍的工资。换到今天,那该是五十万到一百万左右吧。

    这笔钱彻底毁了他。据说他原来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可以成为典型的妻管严,女的应该喜欢,所以他娶妻生子,该有不错的机会。可他拿了那笔钱后,就觉得所有和他亲近的女性都是为了他的钱来的。更糟糕的是,他突然觉得所有的女性都想和他亲近起来,让他防不胜防,躲不胜躲。据说他曾跑到我家,要求过夜,说有女的在他家门口等着和他友善,他不能被诱惑,因为她是想要他的钱。

    他原来从没觉得自己长得好,但拿了钱以后,就觉得自己英俊潇洒,一定人见人爱,所以找谁都没问题。他好不容易看上了谁,屈尊逾贵地向人家表示一下,人家若说不,他就觉得人家故作姿态,假装羞涩,肯定是爱上他了。他可不能惯着这毛病,得要人家自己来找他,要求和好才成,所以更加傲慢起来。等人家都和别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了,他还认为人家心里实际爱的是他,爱而不得才悲嫁他人。见了人家夫妻孩子,自己脸上就带出怜悯鄙夷和"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的表情来。(你说那个可怜的女的招惹谁了?)

    他若表示了自己,人家如果说好,他就立刻改变主意,马上甩了人家,因为他又觉得人家是看上了他的钱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看好他的钱,他自己更得小心理财。其实那时有什么理财,不过是,好听点儿的,勤俭,不好听的,抠门罢了。据说他每天就吃白菜馒头(我比他还差,只有馒头,没菜),饭后把剩下的馒头切片,用线穿起来晾干当点心吃(没冰箱嘛),但愿我别落到这种地步(不过也快了)。

    难怪古人讲究:妻财子禄,要依从这个顺序才行。像这种命苦之人,财放到第一位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他连财也没有了。他那一万元在短短几年中就不值一文了。他后来也下了岗,住在远郊的小平房里。没有煤气,只能烧蜂窝煤。有一年冬天他重病不起,公共电话来说他那里已断了煤。我爸和我去看他,见外面墙外堆着碎煤渣子,锯末什么的,他竟然自己做蜂窝煤。没办法,也没车子去给他拉煤,只好动手把碎煤渣子按他说的比例掺杂锯末和泥做成煤泥饼子,上面扎一大堆孔。(我得亲自干哪,我爸就在那儿指挥。当个女儿容易吗,还得给他们背米背面。)

    想起父母,心中一阵痛,但拼命压下,知道自己一旦失控,非错乱了不可,什么也别干了,马上成二大爷了。

    我暗叹一声,又问淘气:"你们这儿周围有煤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