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接班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两条浓黑的眉毛长长地各自向外侧垂下一角，阅历丰富的脸上皱纹十分深刻。他本来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看值班笔记，听了王主任一番“值夜班不得睡觉”的惊人言论，突然抬起头来。

    林溪接住了他的目光，调皮地朝他挤了挤眼睛，对不近人情的夜班要求进行了无声的吐槽，然后迅速低下头，默默接受训斥。

    “要有起码的责任心，对吧？咱们得对学生负责……”熟谙思想政治工作的王主任训起人来简直就像年久失修的破车，刹车坏了，有点停不下来的意思。

    “报告！”一个响亮的男声打断了王主任继续过嘴瘾的好兴致。

    王虎年一脸不快地转过头：“怎么了？”

    门口穿黑色T恤的男生酷劲儿十足地没搭理他，只是对着林溪说：“林老师，徐老师让我给您带话，学校规定早上六点四十跑操，各班班主任必须负责带队！咱们班同学都已经整队完毕，正等着您呢！”

    “哦！好！好！我就来！”林溪眼睛一亮，脚底抹油就要溜。

    “等等！”王虎年突然严厉地说，“沈嘉行，你是不是和谁打架了，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林溪一怔，才发现他还穿着那件破T恤，领口附近歪歪扭扭的，长长一截针脚粗糙得简直没法看！

    “衣服？”沈嘉行漠然地低头看了一眼，抬起矜贵的下巴，“哦！这是最新的限量款，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特别注重细节！”

    王虎年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凑近细细打量了一遍，难以置信地问：“什么玩意儿？你确定不是扯烂了，自己手残瞎缝的？”

    林溪嘴角一抽，不自觉地双手交叠握紧！

    沈嘉行冷哼一声，不再答话，但是浑身上下都显出一种有钱人家公子哥儿似的骄傲。

    “你们有钱人真是太好骗了！”王虎年的目光犹自在T恤上流连，“我缝的可比这好多了，你愿意出钱买吗？”

    “不买！”沈嘉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王虎年小眼睛一瞪！

    沈嘉行摸了摸领口，似笑非笑地说：“人家这个叫艺术，你缝的那个——叫土！”

    “你……”王虎年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伸出的一根手指直抖得停不下来。

    沈嘉行看向林溪：“林老师！”

    林溪：“主任，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看学生跑操啦！”

    说完她一低头，脚底像装了弹簧似的弹出值班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出1号公寓，林溪就爆笑不止，“最新限量款，尤其注重细节……你怎么想出来的？”

    沈嘉行看了林溪一眼：“不用想，我穿的本来就是最新限量款，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林溪依然沉浸在王虎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情境中，笑不可抑。

    沈嘉行与她并肩而行，对她说：“其实你不必怕他！”

    “嗯？”林溪带着笑挑眉看他。

    沈嘉行一怔，漠然抬头目视前方：“王虎年是章有光的小舅子，但是他和章校长的妹妹夫妻关系很紧张，据说马上就要离婚了！”

    林溪露出奇怪的表情：“这种八卦你也知道？你真是……”

    “我也不想知道，只是因为……”沈嘉行停顿了一下，以一种更加淡漠的语气说道，“章校长的妹妹和我爸爸关系很好！”

    这话听在林溪耳朵里信息量有点大，乱得接收不过来！

    “王虎年和南风中学章校长的妹妹夫妻关系紧张”与“章校长的妹妹和沈嘉行的爸爸关系很好”这两层意思，在林溪脑子里盘桓了许久，她才隐约琢磨出一点儿味儿来。

    他人隐私露出了冰山一角，作为信息的被动接受人，她继续就这个敏感的话题扯下去也不是，不闻不问不管也不是！

    正在为难间，他们到达了操场！

    此时天还没有亮透，昨晚的月亮还有一抹淡金挂在湛蓝的天上。

    空气中飘来若有似无的桂香。

    前面的班级已经开始跑了，马上要轮到高二（5）班。

    沈嘉行从台阶上一跃而下，站到队伍旁边喊出了口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起步跑！”

    高二（6）班的方队，跟在高二（5）后面出发。

    林溪跑过去，跟在自己班方队的左侧，领队沈嘉行的后面。

    “一二一！”沈嘉行起头。

    全班同学高喊：“一二一，一二三四！”

    紧接着，沈嘉行吹响节奏鲜明的哨声！

    在家里宅了许久的林溪觉得十分新鲜，竟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队列整齐，口号洪亮，精神饱满！

    这就是她的班级！

    她抬眼看着晨曦中领跑的沈嘉行，不禁对这位班长另眼相看：毛病是多了点，但是人品、能力都还是不错的！

    跑完操之后，首先是校长训话，然后各班原地解散。

    直到7点半早自习之前，都是留给大家去食堂用早餐的时间。

    林溪一晚上没洗澡，满身汗味儿，难受得不行，匆匆去食堂刷了袋小笼包子，就跑回了宿舍。

    她女生公寓608号房间，虽然还一晚上没睡过呢，但总归暂时是专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地盘，比昨晚那个人人都有使用权的值班室舒服多了！

    她也顾不上吃，先脱了衣服洗澡，哗啦啦的热水冲到身上，疲惫顿消。

    等吹干了头发，收拾好，神清气爽地穿好衣服，已经马上要上早自习了。于是她左手拎包，右手塞了个包子到嘴里，就急忙下楼。

    女生公寓有两位巡察校园的老师守在门口。

    其中一位看见林溪，抬手一看表说：“你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白长那么漂亮了，一点儿时间观念都没有，几点了还在这儿蘑菇！”

    林溪尴尬地立在那儿张口结舌，她很想说：“老师，我是老师，不是学生！”

    但是这话在她心里过了一遍，终究没说出口！

    最后那老师一摆手，喝道：“傻站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走，马上要迟到了，小心你们老师削你！”

    林溪才飞快地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