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哪怕你不对我归心,哪怕你算计我
最新网址:www.ibiquxs.info
    次日五更视朝,他寅正三刻醒来时,她正沉沉好眠。

    月亮挂在天上,变成一个白惨惨的影子,就着朦胧的光看她,恬静的一张脸,偎在他身旁。他一向习惯了孤单,习惯了雷厉风行,如今缓下来,过上普通人的日子,有了牵挂,有了心甘情愿背负的温柔的重压。这样其实很好,他从一些细枝末节里感觉到快乐,她的亦嗔亦怨的语调和肆意的娇憨,让他知道自己被她依赖着。原来了无牵挂并不是成功,而是一种悲哀。所幸他现在不再那么失败了,他有了可以做伴的人。

    只可惜这个做伴的人,不知道他的所需,每每弄得腾空起来,半道上抛下,实在让人无奈。他苦笑了下,撑身坐起来,本来打算下床了,却见她寝衣的j领下露出一p光洁的pr,他略迟疑,最后还是把手探了过去。

    她嗡哝一声,“饿了。”

    他气结,不是困了就是饿了,这是在逗他玩么?他发狠压了上去,引得她一声哀鸣。

    她总算醒了,睁开眼一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倒笑了,“官家怎么了?”

    “昨晚为什么睡着?那种时候怎么能睡呢!”他还在为昨晚的事不平,“你一点都不沉醉么?是不是嫌弃我手段不高?”

    她刚醒,脑子昏昏的,不太明白,“官家手段高啊,我就是太困了,紧张了半日……你不高兴了么?”

    他嗯了声,“我很不高兴。皇后与我在一起,我如何待你才是你最喜欢的?”

    她说:“官家和我厮混的时候么?”

    他皱了皱眉,这个词很不雅,不过很精准,便勉为其难地点点头。s1;

    她呆愣愣回忆,“我喜欢官家亲我,一亲身上就发热,到了冬天可以多亲。还有现在这样……”她红了脸,“我喜欢官家压着我,我喜欢官家的份量。”说完哀声捂脸,“我是不是病了,怎么会有这么羞人的怪癖?”

    他也不太懂她的嗜好,喜欢驮着人么?反正不管怎么样吧,他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始终发泄不出来,粗鲁地置身在她腿间,隔着布料奋力动了两下。

    她倒是很配合,婉媚地y哦,“官家……官家……”

    她一唤他,他就有点把持不住了。腾出手来扯k腰,恰好这时录景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时候到了,官家当起身了。”

    他懊恼地瘫在她身上,实在倦怠,今日不想视朝了,或者就称病吧,明日再说。可是想想不行,乌戎的使节来访,还有昨天云观闹的那出,今天早朝上必会有人提起。他如果不出现,会引得众人猜测,所以还是要去,离开这温柔乡,到冷冰冰的朝堂上去。

    他横了心翻身下床,回头冲她指点,“你给我自省,今晚再议。”

    前殿有宫人燃了灯,狭长的光带渐渐移过来,照亮了后殿的床帷。她半撑在床沿,长发披散着,不施脂粉的脸孔纯净自然。起先愕着一双大眼睛,等反应过来才红了脸。慢吞吞下床,嗫嚅道:“再议便再议,我今天歇个午觉,夜里就不会犯困了。”

    像他们这样的夫q恐怕世间难找,也怪他学艺不精,若上回一鼓作气,也不用拖到今天了。她来侍候他洗漱,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前日让录景重新找了本册子,画得很清楚,这次应当不会错了。”

    她怨怼地看他,“你明白在肚子里就好了,非得说出来么?我是端稳大方的皇后,官家莫要教坏了我。”

    他噎了下,“我是想让你放心。”

    她伺候他穿上朝f,蹲踞下来整理他佩绶上的曲璜和冲牙,一面道:“我放心得很,倒是官家常记挂着,还让人找画册子,不嫌丢人。”

    她居然嘲笑他,他把他捞起来揽在怀里,手从背上一路往下滑,滑到那俏t上,轻轻捏了一把,“你说什么?”

    边上有宫人,她大感窘迫,只咬着唇不说话。他低头在她颈上吻了吻,“太纵着你了,胆子越来越大。等我把手上的事办完了,我与皇后的账也该清算清算了。还上延福宫去么?住移清殿,那晚没有看明白的,我再让皇后看一遍。”

    原来他都知道的,那还做癫狂样子给人看?她的脸轰地一下涨得通红,跺脚嗔怨,“你当我傻么?”

    他正se道:“我给皇后说个笑话吧!以前有个进士到庙里进香,看见和尚……那个,便作了首诗,说‘独坐禅房手作q,此情不与外人提。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q再娶q’。”说着吐舌一笑,转身取他的进贤冠去了。

    她呆滞地思量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羞得无地自容。假作帮他戴冠,边上一盆墨j开得正好,悄悄掐了一朵,嵌在他的玉犀簪上。

    录景和紫宸殿殿头在外等候,见今上出来,忙侍候着送上御辇。只是那花看在眼里很觉怪异,大钺男子戴花常见,今上却从来没有过。况且今日视朝,似乎有些欠妥吧!录景支吾着比了比,“官家……”

    他看他一眼,没放在心上,整整中单登辇,不耐道:“快些,时候差不多了。”

    录景不知道其中缘故,未敢多言,只得扬声喊起驾,众人簇拥着御辇往宫门上去了。

    皇后送走了人,又懒懒倒回床上。这时天还没有亮,天地间朦朦地晕染一层深蓝,灯笼的铁钩挂在檐角,被风吹得摇摆,偶尔发出吱吱的两声轻响。

    迷迷糊糊又睡一阵,醒来已经到了辰时。忙起床梳妆打扮,收拾好了去宝慈宫请安。

    贵妃一向是比较早的,她不得今上宠幸,但与太后相处十分融洽。秾华提裙上台阶,她领着先到的嫔妃们按序站班,等她进门时欠身行礼,恭祝圣人金安。

    秾华请众人免礼,恭恭敬敬向太后纳福,太后点了点头,赏她在身侧坐下。御厨送松仁n酪进来分与众人,太后手里捏着银匙,偏过头问:“皇后今日可好些了?”

    想是问她受惊可好些吧!她含糊应道:“谢孃孃关心,歇了一晚上,今天心里安定下来,已经好多了。”

    太后垂眼在碗里搅了搅,怅然道:“我听了消息,心都要震碎了。好好的在宫门上舍酒,怎么会遇上这种事。这重光也是,既然还活着,三四年里怎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复看秾华一眼,“皇后与他早就相识么?”

    不管怎么样,云观的身份太特殊了,他的存在在所有人眼里都是y谋,与他沾边,总与y谋息息相关。殿里众娘子神情不变,手上动作却慢了,拔长了耳朵听她的解释。昨日官家替她圆了谎,但太后未必养在深宫万事不知,她若是撇得一g二净,反倒显得假了,便道:“回孃孃的话,我与怀思王y时是相识的,他在绥国为质子,曾经有过两面之缘。昨日舍酒时他混在内侍里,我并未留意他,其实多年未见,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得他。官家前一日知会过我,让我露个面便回宫,我将酒端子j给了贤妃进左掖门,这时候他才来同我说话,说要见官家,请我传达。”

    太后侧目看她,“他是前太子,是先帝的血脉,要见官家做什么不直接入朝,却要通过你?”

    秾华拧了眉头,不解道:“臣妾也想不通呢,照理说,以他的身份要见官家并不难,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后来诸班直到了,官家也到了,怀思王脱不得身,便挟持了臣妾。”

    今上与云观的恩怨都从皇位上起,太后是今上生母,一个名利场中讨生活的人,不会不知道其中缘故。连她都在装糊涂,她若聪明,就应该将计就计推说不知情。所以球踢来踢去,重新又回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自然不会深挖,只模糊掩盖过去,轻轻叹道:“我身在禁中,前朝的事已经许久不问了,究竟里头什么缘故,我也闹不清楚。皇后无虞便好,官家头一个不能放过重光。”边说边舀起n酪喝了一匙,谁知呛到了,掩口咳嗽起来。

    秾华忙起身替她捶背,“孃孃无需担心,官家运筹帷幄,事情总会圆满解决的。”

    太后颔首,将盏搁在了一旁,“我看重光来势汹汹,不知他心里什么打算。官家念及手足之情,他却未必。想是里头有什么误会……隔了四年死而复生,怎么弄得《山海经》似的!”

    贵妃一语中的,“总逃不脱想夺位。若是要回朝,正大光明上紫宸殿面见官家,他是官家手足,总不会亏待了他。如今他这样心怀叵测,又劫持圣人,能做出什么好事来?我们这些人是依附官家而生的,好坏都分得清。若有人想谋朝篡位,用不着讲什么理,连根铲除就是了。”

    持盈的话一则是为讨好太后,二则颇有含沙s影的意思。秾华看了她一眼,“贵妃才大安,不要太激动了。前朝的事自有官家处理,宫眷还是不议论为好。禁中娘子多,莫弄得人人自危。昨天是个巧合,恰好逢舍酒,宫门大开。往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他要入大内也不容易。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命各处门禁加强戒备,娘子们可高枕无忧。”

    她端着架子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娘子们都欠身领命。贵妃毕竟身份在那里,口无遮拦失了t统。不过她也不急,悠哉转了话题,对太后笑道:“昨日乌戎使节来朝,带了些本国的特产,有温柑和甘棠梨,都分与各阁了。另剩下j张上好的狐p,叫她们打理妥当,送与孃孃和圣人做氅衣。”

    正说着,钱十贯匆匆进来,风风火火的样子引人注目。见众多娘子在场,便放缓了步子向上揖手,凑到太后耳边道:“朝堂上出了大事,怀思王先发制人,着朝f于宣德门上击登闻鼓。军头司yu拿下,无奈围观百姓众多,竟不能奈他何。怀思王上朝与官家对话,众臣都看着,紫宸殿中还有外邦使节在场,官家发作不得。倒是未提及其他,只说这j年y错y差流落在外,甚是思念官家,连昨日挟持皇后的事都轻描淡写盖过了……如今看来,只怕要还朝了。”

    秾华听在耳朵里,不由大受震动。未提及其他,就是说将官家暗杀他的事掩住了,暂求息事宁人么?既然有乌戎使节在场,官家自然不好剑拔弩张做给外人看,内乱于国家来说是致命的,宣扬出去没有半点好处。他不露面,可以搜捕他,但是他大大方方地出现,又是以如此一种求和的姿态,官家若是震怒,反而有失t尊了。

    她弄不清他这样做的道理,先前在荣国长公主府邸时她曾问过他,公然露面会如何,他说身份不能定乾坤,可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本以为他会蛰伏一阵子,没想到杀了个回马枪,他究竟是什么打算?她心里没底,看太后,太后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晋德怀思王是谥号啊,看来官家要费心替

    他划封地了。”

    前太子还朝,对朝野上下是个不小的冲击,今上面临的困难大了,她只觉揪心,坐着也有些心不在焉。

    殿中娘子们眉眼来去,一个个如临大敌。太后发觉了,摆手道:“都散了罢,不过是多了个活王爷,没什么了不得的。”待众娘子告退了,对秾华道,“看官家如何安排,若暂时不动g戈,皇后安排一场家宴,咱们应当宴请重光。”

    秾华心里七上八下,料想太后是要设鸿门宴,也未问太多,欠身应了个是。

    太后沉y半晌,自言自语道:“恐怕没有太平日子了,好不容易收拢的人心,又要因为重光回朝动摇。那些宰相大臣们,永远这山望着那山高,反对这反对那,恨不得换了皇帝才称他们的心。我知道官家眼下难,不想落人口实,只有等重光自己露马脚了。”

    她坐不住,掖着两手道:“不知官家眼下如何,看时辰应当已经散朝了,臣妾想去崇政殿接他回禁中。”

    太后看向她,点了点头道:“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派人来回禀我一声。”

    她起身纳福应了,出宝慈宫往前朝去。崇政殿是散朝后的便殿,今上一般在那里休息,处置朝上未办妥的琐事。她让时照引路,登了阶陛向上,正遇见j位宰执从殿内出来,檐下碰个正着,慌忙敛袖长揖下去,“圣人长乐无极。”

    她抬手请诸位免礼,“本宫听闻怀思王还朝了,可有这样的事?”

    枢密使道是,“圣人坐镇禁中都得知了,的确有这回事。”

    这群人里基本都是一二品的大员,她不说要置云观于死地,至少先给他们提个醒,便道:“昨日怀思王挟持本宫的事,诸位相公可听说了?往是家事,但天家家事亦是国事。官家大度,碍于手足之情不忍苛责,众位相公是官家倚重的g肱,心中当有数。”s1;

    皇后是今上的枕边人,同今上的心意是相通的,表明了态度,就是给他们警醒,官家施天恩,不代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j位宰相自然都明白,俯首道:“圣人且放心,这事终会有个论断。圣人乃国母,国母不可亵渎,臣等时时谨记在心。待明日上朝,臣等具奏疏再议,必定给圣人一个说法。”

    她颔首道好,“如此相公们自便吧,代本宫向夫人们问好。过j日天宁节,再设宴请诸位夫人入宫相聚。”

    众官员诺诺应了,却行退后j步下了丹陛。她转身yu入殿,一抬头却见云观立在那里,朝y和暖的金芒洒在他的方心曲领和罗裳大带上,好一副煌煌的气象。

    可是再见他,却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感觉,从他扔下她那刻起,她就已经不再认得他了。刚才的话他大概都听见了吧,她也不在乎,与他擦肩而过,他失口叫了声秾华,“昨晚的事……”

    她顿住了步子,因为决绝,有种昂扬的美,“王爷需慎言,我是皇后,直呼其名是为大不敬。”

    她广袖一拂,他心头骤痛。回身看,重元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殿门前,朝她伸出手,她极自然地j付在他掌心,相携进了崇政殿。

    他撇嘴笑了笑,提起袍角下丹陛,蔽膝上千丝万缕的金银线刮擦着拇指,有种钝钝的麻木感。

    承事郎左右随行,原本是东宫詹事府出身,跟了他十j年,对内情也都熟知。待出了右承天门,见近处无人才道:“皇后对郎主的误会愈发深了,如今只怕一心向今上那头倒戈,日后郎主行事亦有不便。”

    他顿住了脚,眯着眼仰头望天上的太y,看久了眼花,脑子里却愈发明晰了。

    “这样最好,她怨恨我不打紧,将来我有的是机会向她解释。那位高坐明堂的陛下比鬼还精,要想瞒过他,就得连秾华一道骗。她太单纯,从小便是这样,有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一个闪失便会坏事。这样好……”他垂着嘴角,艰难地点头,“这样好……她一心一意待在重元身边,重元对她便不会起疑。”

    承事郎沉默下来,顿了顿道:“李肇他们已在秘密联系朝中反对今上的官员,朝堂上是一宗,最要紧的还是军头司。官家御前亲军,只要拉拢两三直,便足够我们行事的了。郎主,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今上眼下是不便发难,待这个风头过去了,看着罢,必定是一p刀光剑影。我们没有兵权,要想与他对垒是不能够的。”

    “所以我回来,至少不必躲躲藏藏。东宫曾有过一次暗杀,我越是决口不提,流言扩散得就越是快,对我们也越有利。重元自恃聪明,同样的手段他不屑用第二遍,这回必定要走正道的了,冠冕堂皇给我扣个叛国或者其他的罪名,除掉了我,他还是个中正平和的明君。这么做好虽好,却需要时间。而我缺的正是时间。”他转回头看他,“成则,其实我和他的实力从来不对等,我在绥国这七八年,先帝身t一直不好,他把大钺的兵力都收入囊中,早就有了夺嫡的心思。我心里知道,然鞭长莫及,坐上这样一个被架空的太子位,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做傀儡,他也没有打算让我做傀儡,所以你死我活在所难免。”他哼笑了声,“你说得对,我们无权无势,只有靠一条命。死过一回,就算无所不用其极,我也对得起天地良心。”

    话是这样说,心ai的人离心离德,难免令他感伤。成则回望门内巍巍宫阙,原本那里应该是郎主的,命运弄人,叫别人抢占了去。他不懂怎么安w人,只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勾践卧薪尝胆十余年方成霸业,郎主忍得一时,将来功成,什么样的nv人没有。皇后若与郎主一心,郎主日后善待她;若不能t谅郎主,这样的nv人留着也无用。”

    他听了低下头轻轻一笑,“我的年少时光里只有她,有时候嫌她麻烦,可是一日不见就丢了魂似的。如今看到了,她已经不再ai我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促成她来大钺。现在想想,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叹息着,负手慢慢向西华门上去了。

    一缕日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屏风后面的矮榻上。

    秾华倚着凭j听外间说话,留下的都是官家的近臣,云观的出现让他们如临大敌,想了千百种办法,大部分仍旧主张刺杀,今上却摇头,“他到人前来,要杀自然更容易了,但是要堵悠悠众口,还需一个两全的法子。”转头对裴然道,“提点刑狱司愈发不成气候了,七夕的案子拖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

    裴然拱手道:“先前是没有办法,只因怀思王已死,死人行刺没有说f力。”言罢一笑,“如今好了,既然他死而复生,臣等便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他点了点头,“审问不要停,不过奏议需缓上两日,cb得太紧了,显得朕没有容人的雅量。”

    裴然领旨道是,一旁的中书令抱着笏板喃喃:“怀思王的王号已然不合时宜了,陛下还需费心。现如今王侯都是有食邑无封地,人在汴梁,也易于掌控。”

    他想起云观那时和安康郡王s下里商议,打算封他个陈留王、仙都王,自己要是可以这么做就好了。思来想去,终归不能,免得叫人说他尖酸。要想博美名,不只要善待,还需厚待。他的手指笃笃叩击桌面,思量半晌道:“封宁王吧,太平无事最好。食邑三万,赐王府一座,赏钱十万缗。”指了指参知政事道,“穆相去办,务必大张旗鼓,办得风光。”

    参知政事俯首领命,又听他曼声道:“宁王门客众多,多则乱,挑出一两个收归朕用,应当不是难事。朕知道他静不下心来,必定四处活动。命人好生留意,哪些官员与他s下有来往,记下名册,秋后算账。”

    众人长揖领命,他乏累地捏了捏眉心,摆手道:“去吧,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不要限制他的行动,他活动得越开越好,朕倒谁敢同他亲近。”边说边摘冠,伸手要把玉犀簪拔下来,可是触手一团柔软,竟把他吓了一跳。

    原本要退下的官员们却顿住了脚,神se古怪地望着他。秾华在屏风后面看得清楚,心里通通直跳,扬起大袖把自己的脑袋盖了起来。

    “皇后!”惊天动地一声呵斥,她瑟缩了下,犹犹豫豫嗳了一声。

    众官员脸上五彩缤纷,原先奏事总忍不住往陛下进贤冠上看,心里纳罕今上今日好兴致,谁知闹了半天,竟是帝后夫q间的小情q。侧目窥视屏风,皇后端坐着,露出了半张脸,正se道:“臣妾在,听陛下的吩咐。”

    他虽生气,外人面前t面不可丢,淡淡将墨j放在一旁,打扫了一下喉咙对众臣道:“没什么事了,多留心宁王,若发现不轨,即刻告知朕。”

    众臣道是,却行退了出了正殿。

    他不动如山,秾华讪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孃孃先前得知云观回朝,心里很是着急。我不放心你,过前朝来接你回去……”

    他不听她打岔,点点手旁墨j,“这是怎么回事?”

    她霎了霎眼,“我不知道。”

    她这么一说,可苦了录景了,双膝一软,差点跪下来。今上果然调头看过去,“副都知,你说。”

    说什么呀?说官家从涌金殿出来就戴着花吗?他上辇的时候他曾经提醒,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在要怪罪,真个儿屈死人了。

    他苦巴巴看着皇后,皇后终于良心发现了,坦然道:“是我g的,谁让你早上说那样的笑话!一切与录都知无关,你要骂便骂我罢。”

    他嘴唇动了动,不知在嘀咕什么。半晌却笑起来,“我还不曾戴过花呢,今日定将满朝文武惊坏了。这样显得亲和么,也没什么不好。”

    录景松了口气,忙道是,“明日官家看,朝上必定有半数官员戴花,以示对官家的推崇。”

    他狠狠白了他一眼,要骂他,又怕折了皇后面子,到底按捺下来。把那朵花拿在手里盘弄,慢吞吞道:“皇后与朕鹣鲽情深,大臣们看在眼里,宁王也看在眼里。适才皇后对宰执们的一番话,想来他是听见了的。”

    她屹然道:“那又如何?他既然回朝,就应当做好这样的准备。我知道官家有些话不好出口,既然你不便说,那就由我来。我是皇后,将来要辅佐官家的,畏首畏尾,岂不叫人说我无用么!”

    他听了自然感觉欣w,至少他看到她在努力,虽然手腕还略嫌稚n,但是也表明了她的态度,不再是随波逐流的了,她有她的立场。云观昨日的所作所为令她寒心,她和他反目成仇了。只是他今日匆匆回朝来,不管是作何打算,多少同她有些关联。

    他莫名怅惘,手指揉碎花瓣

    ,思绪纷乱。

    她站在一旁等他,见他出神,轻声道:“官家政务理完了么?理完了咱们回去吧!孃孃说打算设家宴,请宁王赴宴,官家的意思呢?”

    他说:“设鸿门宴么?瓮中捉鳖,将他正法?若真是这样,皇后可否出面相邀?”

    听他这样说,她倒是迟疑了下。她站在他这边,此心天地可表。她可以看着云观被擒,甚至看着他被诛杀,但是要她亲自动手,她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做不到又当如何呢?她叹了口气,“我相邀,他应当会提防我吧!官家当真希望我去么?若你希望,那我便去。”

    他思量p刻,还是摇头,“我说过,这事不和你相g。他半道上扔下你,你固然恨他,但是未到想杀他的地步。毕竟有过七年的感情,你还是念旧的,我说得对不对?”

    她抬头看他,总觉得他眼里有些她看不透的东西。云观堂而皇之的出现,他心情不大好,面se渐渐变得沉郁,她有些难过,拉他一下说:“官家,我们回去。”

    他站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办……”

    她顺势去抱他的腰,“你不要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眼下事情变得复杂了,得先解决那个大麻烦。过了中秋,各国使节会陆续到访,内乱不是小事,可以自毁,也可能成为别国的利器。”他抚抚她的脸,“我听闻绥国使节将入汴梁了,大约带了你母亲的口信吧!长公主出嫁近四个月,她必定挂念你。届时可召使节进集英殿,皇后款待娘家人也是应当。”

    其实和亲后见故国的人不是什么好事,牵涉到政治立场,弄得不好便落人口实。她不愿意冒这个险,犹豫问他,“官家说我应当见么?”

    他笑了笑,“看你自己的意思。”s1;

    她轻轻摇头,“我是皇后,和贵妃不同,万一有什么纰漏,怕损了官家颜面,还是不见了。不过我底下的佛哥和金姑子是绥国跟来f侍的,我怜她们在大钺无亲无故,打算让她们随特使回绥国,官家说可好?”

    她有她的考虑,她没有忘记郭太后对她的嘱托。那时她一心为云观报仇,反正同她的初衷不冲突,就答应了。可是现在不能了,她很ai殷得意,反倒云观的所作所为令她失望透顶。既然不再需要为云观报仇,郭太后的托付她也就做不到了。金姑子和佛哥在禁中终归是个隐患,她也害怕,怕一个不小心疏于防范,让她们做手脚害了今上。所以早早打发走,走了她就放心了。这回是个好机会,有了借口,也不至于惹人怀疑。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人高,她得踮起脚尖才能够着他。就那么挂在他身上,傻呆呆的样子,眼睫沉沉,嘴唇丰泽。他含笑吻了她一下,“好,一切皇后做主。”

    她如今归了心,自然样样以他为先。然而不能和盘托出,郭太后再不够格也还是她的生母,她只能略加提点,细声细气同他说,“年下使节多,都是外邦人,我心里觉得没底。官家要小心些,不要同他们靠得太近,宴请也须有班直在场。酒喝一杯就成了,贪杯误事,知道么?”

    她像个老婆子,他不由发笑,“知道了,听娘子的不会错。”

    她颊上嫣红,轻声道:“你别老是笑话我,我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他越发觉得好笑了,“你有什么道理?往我头上cha花,今天这么剑拔弩张的场合,我还像nv人一样戴朵花,现在回想起来就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云观会回来,叫你丢人了。”她把前额抵在他x前,“你打我吧!”

    怎么舍得打!他在她背上拍了拍,“罢了,我只是开玩笑,你还当真么?你的话我都记住了,眼下事忙,还有些公务要处置,你先回涌金殿,夜里我得了空就过去。”

    她心里知道,云观回朝,他看似满不在乎,那都是装给别人看的。他也有隐忧,以前是暗地里的,背着人可以用一切手段。现在不行了,要做得得t,需要隐忍,花更多的精力。

    她放开他,颔首道好,“我让他们准备些吃的,别饿着了。我先回去,等你来看我。”

    她依依不舍,弄得十八相送似的。走两步叫一声官家,他点点头,“听话,去吧!”

    她到了门前,再看他两眼,这才逶迤下了阶陛。

    回到涌金殿心思不宁,书看不进去,倚在凭j上绣荷包。春渥办完了杂务进来,抖着七八张p子道:“贵妃打发人送来的,我看过,mao是好mao。乌戎那地方天冷,林子里的狐狸mao比别处的厚实。回头做成内衬纳在袆衣里,冬至在外面,正好派得上用场。”

    她絮絮说话,她提不起精神来,看时候不早了,官家应当要来了。起身到镜前敷粉,随口道:“不能平白拿人东西,过节的时候准备些回礼。佛哥和金姑子近来怎么样?”

    春渥说都好,“安安分分的,果真未出庆宁宫一步。”

    她怅然道:“其实有些对不起她们,她们跟我来大钺受委屈了。过两日绥国来人,让她们随绥使回去,给她们些钱,让她们以后好生活。”

    春渥点头应了,阿茸恰好进来,咦了一声道:“绥国也要来人了么?是不是也会像乌戎一样,给圣人带好些好东西?”

    她只知道吃,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秾华逗她,“这次你随她们一道去吧,回去找个郎君,好好过日子。”

    她脸上一红,揉着衣角道:“圣人别拿我打趣,我无父无母的,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哪里找郎君去!先前说好了要给圣人带皇子的,如今皇子还没生呢,我不走。”

    秾华倒被她说得有点尴尬,打岔问她,“你上回收集的木樨花,可做成木樨花糖?”

    阿茸笑道:“早就做好了,我都吃过好j回了……圣人要吃么?”

    她推开窗,将一只手伸出去,粉扑上多余的脂粉在晚风里一抖,粉雾四下飞扬,连空气里都带了甜甜的香。回头道:“官家为云观的事烦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记得你做的花糖最好吃,给官家准备一份什锦蜜汤罢,他ai吃甜食。”

    阿茸抬眼望她,极慢地绽开一个笑,转身往外去了。

    秾华等到很晚,可是官家并没有来。

    卧在床上侧身静躺着,把手伸过去,褥子微凉,没有他在,心里空落落的。枕头并排摆了两个,她抚摩那缎面,靠上去,闻见龙涎清冽的香,是他的味道。她是个依赖x极强的人,眷恋他,他在身旁便安心。一刻不见竟像被斩断了根,开始变得惶h无依。

    实在睡不着,起身推窗眺望前面的柔仪殿,宫墙太高看不见,不知他睡了没有。她撑在窗台怅然了很久,想过去找他,又怕他正忙。再等等吧,也许忙过了今天,明天就好了。

    第二日绥国使节入了汴梁,秦让来传话时,皇后正听内诸司回禀各处用度,不好上前打断,只在一旁候着。皇后经历过一些事,比以前更有中宫作派了。以前心不在焉,有些糊涂混日子的意思。如今静下心来,是个内当家的样子了。

    秦让眯着眼,站得离殿门近,檐下一缕日光照进来,正打在他肩头,晒久了有点晕乎乎的。皇后一样一样指派,花了很长时间,待一切都安顿妥当了,方扬声唤他。他紧走j步,上前叉手行礼,“紫宸殿殿头适才传话出来,绥使进宫面见官家,特意提到了圣人,说郭太后甚为思念圣人,托使节务必探望圣人。官家不好推辞,今晚在升平楼设宴款待绥使,请圣人一同前往。”

    她心里倒紧张了下,原本说好不见的,没想到使节主动提及,不见反倒不好。不知怎么总有些惶惶的,她和官家好不容易心无旁骛地相ai,这时候最怕生出事端来。一个云观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若郭太后再有什么动静,她真有些招架不住。

    她平了平心绪问:“只宴请绥使么?还有谁作陪?”

    秦让道:“朝中中书令并御史大夫及j位宰执都要赴宴。”顿了顿补充,“据说还有宁王。”

    她心头微沉,颔首说知道了,“官家昨日忙到何时才安置?”

    秦让道:“因宁王还朝的缘故,那些有话要说的元老来了一拨又一拨,官家要应对他们,弄得颇为乏累。臣换班的时候官家还在忙,大约到亥正才歇下的。”

    她哦了声,“宁王今日也上朝了么?我昨日就在想,内城班直是否该整顿了,竟让他入了朝堂。”

    秦让掖手道:“圣人可知道登闻鼓?那鼓立在阙旁,非敌兵围城、太子死等重大事由不得捶击。鼓声一响动八方,金掌奏告御史台,直呈官家。那时正值早朝,文武百官都在场。宁王入殿,由太师太傅验明身份。彼时太子薨时先帝还在位,因正身无法确定,本就是一宗悬案。如今既然起了势,并非禁军的罪过。”

    她听了也知道是天意,否则以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入紫宸殿。木已成舟,她与他也失了联系,再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了。

    秦让走后阿茸端盆伺候她盥洗,拿热手巾包住她的手,又取香膏来反复替她推揉,“云观公子回来了,圣人是希望官家赢呢,还是云观公子赢?”

    她垂眼看她,“若是其中一个肯让步,就皆大欢喜了。但我知道不可能,谁让步谁就是死路一条,所以看造化吧!”

    将到傍晚的时候,她们替她梳妆。宴请外邦使节需f钿钗礼衣,她见了那火红的一身便想起舍酒那日,摇头让换深蓝的来。官家进殿时她还在穿戴,他无所事事,便在窗前看她打扮。阿茸为她画眉,一边眉峰总画不好,他看得不称意,把螺黛接了过来,自己亲手替她描摹。

    她闭上眼y唱起来,“绣陌不逢携手伴,绿窗谁是画眉郎?”眼波一转,憨傻发笑,“嫁nv当嫁画眉郎。”

    他仰起唇,唇角还带着羞涩的味道。他没有替谁画过眉,不过双手书写得多了,左右对称上有天然的敏感。一面勾描,一面道:“古来ai替nv人画眉的都是昏君,皇后要嫁画眉郎?”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官家只替我画了这一回,哪里称得上ai画?”说着把一个白玉盒子递过来,“既然画眉是昏君,点口脂总不是了吧!”

    她耍起赖来叫人没办法,他只得取玉搔头蘸上一簇,慢慢在她唇瓣上晕染开。她仰脸在他面前,近得连脸上细细的绒mao都看得清。他咦了声,“大婚那日没有开脸么?怎么像个猴子

    ?”

    她愣了下,忙回身照镜子,先前绞g净的汗mao的确又长出来了,她哀哀一叹,“大约是太年轻了呵,上了些年纪mao就掉光了。”说着愤然蹬了蹬腿,“你可是嫌我么?j根汗mao都要取笑我!”

    他忙道不敢,“我只是随口一说,皇后有倾国倾城之貌,愈是满脸寒mao,愈是显得天真可ai。”

    她被他的“满脸寒mao”打击得jyu崩溃,待要喊春渥,他忙阻止了,笑道:“远看是看不出的,近看稀稀拉拉有j根,不妨碍皇后美若天仙。时候差不多了,再耽搁就晚了。”

    她不大高兴,闷声道:“我很在意官家的话,官家不知道么?”

    他心头一悸,放下身段将她抱在怀里安w。所幸她不是疙瘩的人,没两句话便同他笑闹到了一处。

    眼看日暮,做东道的太晚不成t统,问她准备好没有,便要携她出涌金殿。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提裙返回后殿,再出来时手上掂了个香珠串,含笑佩在他衣襟上,顺着捋那朱红的穗子,轻声道:“我自己做的,没让ru娘搭手。你说过不离身的,莫要忘了。”

    那木樨幽幽的香气直钻进脑门里来,他抬眼看她,夕y下她眉目如画。他说好,郑重在她手上握了握。

    升平楼和集英殿一样,是御宴款待臣僚和外邦使节的地方。寻常设大宴在集英殿,可供百余人共饮。设小宴则在升平楼,楼里有歌台,教坊乐人奏乐歌舞,还有左右军演百戏,跳索、踢瓶、上竿,以为助兴。

    帝后来时,殿中人皆起身迎接。两国的官员都穿朝f,因此一眼便能认出绥国的使臣。秾华在绥国也就当了两天长公主,正使不相熟,副使她却认得,是那次送她和亲的人。她颔首一笑,使臣向她揖手行礼,“臣等出使时,太后再三命臣等问皇后安。太后与皇后母nv连心,每常思念皇后,食不知味。如今臣等得见皇后,皇后风采如故,臣等回了绥国,也可向太后复命了。”

    她优雅笑道:“劳烦尊使,替我带话给孃孃,我与官家敦睦,请孃孃不要为我挂怀。”s1;

    绥使长揖领命,她随官家往上首去,见云观立在阶下,眉眼安和,神态自若。要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目的,还误以为哪里来了个自在的富贵闲人呢!

    擦肩而过,她的目光未曾停留。他落落站着,只觉同她渐行渐远,心里难以抑制地涌起一g悲凉来。刚才的画面还留在脑子里,雪白的脸孔,犷悍的红唇,以及眼角眉梢夹带的妖冶味道,都不是他认得的少nv了。

    官场上客套,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秾华不饮酒,只得以茶代酒。席间见宰相同绥使谈笑风生,云观却一直很沉默。他在绥国生活了这些年,论理和他们极熟络,刻意的保持距离,也许是为了避嫌吧!官家对这种j际应酬从来不热衷,他出席,简直有点勉为其难。该有的往来应付过去后便不再多言了,夹了莲花r饼在她碟里,示意她进些东西。

    他才喝过酒,唇上s津津的,她卷起帕子悄悄替他拭了,见他眉心轻蹙着,问他怎么了。他笑道:“没什么,头有些疼罢了。”

    因为在人前,她也不好替他按压,延捱了小半个时辰,低声道:“坐了有些时候了,j位相公都在,请他们陪客就是了。官家身上不适,回福宁宫传医官问个脉吧!”

    他略犹豫了下,强打精神对云观道,“二哥酒量好,替朕好生款待二位尊使。朕有些不适,便少陪了。”

    云观忙起身道是,众人俯首恭送,绥使复对秾华道:“太后怕皇后思念故土,臣等来时特准备了些寻常使用的东西,待明日托付中贵送入禁中呈j皇后。”

    秾华道好,“你们何时回去,早早派人知会我,我也好替孃孃准备些薄礼。”

    绥使叉手领命,她寒暄两句便搀他出了升平楼。

    他平时身底子不错,不知今日怎么突然抱恙了,想来精神上有了重压,人有些疲惫了吧!送回柔仪殿将他安置在床上,摸他的额头,有些烫手。她心里慌,命录景传医官来。诊过了脉,倒没有什么大碍,只说是心火旺了,吃两副y便会消退的。

    她坐在床头,一遍遍打了凉帕子给他冷敷。不时摸摸手心脚底,余热还未消退。原本今上得病是大事,须传太医局各部诊断记录,他嫌麻烦不让声张,又不愿意别人近身伺候,秾华便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他病中什么都好,就是不肯吃y,蹉跎了两柱香,她起身换手巾时听见他唤她,忙回到他床前,他怔怔看着她,仿佛不认得她似的。

    她有些心惊,半跪在脚踏上问:“官家眼下好些了么?臣妾叫人送y过来。”

    他不接话,神se疏离,“皇后一直在这里么?”

    她点了点头,“你这样我哪里能离开?方才医官看了,说是内热,恐怕就因为多喝了两杯罢。”她牵袖摸他额头,蹙眉道,“烧还未退,不吃y是不行的。我去备胶枣来,像上回一样,苦就含一颗,好么?”

    他摇了摇头,“不是要紧的病症,死不了的。只是病得不讨巧,绥国使节来访,云观又还了朝,话传回绥国,恐怕要掀起波澜来。”

    她沮丧道:“官家身t不好,暂且不要忧心那么多。若真想处置宁王,其实易如反掌,不过怕被流言掣肘罢了。先养好精神,身上好了什么事不能解决?听我的话,喝些y,我来喂你好么?”

    她像哄孩子一样,他朦朦看着她,心里安定下来。抬手覆住了前额,喃喃道:“我走时特意将绥使托付给云观,就是他的表现。若他与那些外邦使节过从甚密,我便有发难的由头了。”

    男人的争斗她不懂,只是牵扯上绥国,终究让她不安。然而现在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她也顾不得那些了。劝他喝y,他别过脸不答应,她无奈道:“你打算每次都这样?让你吃y比登天还难,又不是孩子,偏要人磨破嘴p子!我叫人端来了,哪怕喝一口也好。”

    他的脸掩在锦衾下,瓮声道:“我身t强健,不喝y自然也会好的。”

    她没了办法,“你就是为了看我为难吧!饿了么?先前没吃什么东西,我吩咐人备羹来,吃了再睡,可好?”

    他略思量了下,点头应了。她忙探身唤阿茸,“你去厨司炖一盅群仙羹来,快些,别耽搁了。”

    阿茸隔着屏风领命,脚下匆匆往殿外去了。

    她挨在他床头看他,他生得白净,眼下发烧烧红了脸,反倒不像平时那样令人敬畏了。她抚抚他的颊,小心亲了一口,“得意,你刚才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他略牵动唇角,眼眸沉沉,深不见底。向她张开双臂,她很快上c偎进他怀里,身子蜷缩起来,紧紧抱着他,“昨晚我想你,一夜没有睡好。”

    他滚烫的脸颊同她相接,“那今晚就不走了吧!”

    她笑靥如花,“我和郎君在一起。”

    你侬我侬的时候,突然听见录景在外通传,说太后及贵妃到了,想是听闻官家中途离席,特地来探望。秾华慌忙下床来,抿了头整理好衣裳,到门上迎接。

    太后脚下匆忙,“好好的,怎么病了?如今怎么样?”

    秾华上前搀她进后殿,“医官说是内热,f两剂y就会好的。孃孃来得正好,我劝了半日,无论如何不愿意吃y,我是没办法了,孃孃同他说吧!”转头看持盈,真是处处都有她。心里不悦,不好做在脸上,挤出个笑容来,莞尔道,“这么晚了,梁娘子怎么不歇着?”

    “孃孃今日兴致好,留我在那里打叶子牌呢。原本要回去了,听钱十贯进来回禀,说官家身上不适,我便跟来看看。”持盈笑意不达眼底,边说边往床上探看,“官家还好么?”

    她说:“有些热罢了。你才大安的,别站着,坐下吧。”

    贵妃在矮榻上落了座,只听太后一再的劝官家吃y,他推来推去打太极也似,不由同皇后相视一笑,“今日绥国使节来了,圣人听见乡音分外的亲切吧?我那日也是,见到故国的人,真恨不能跟他们回去。可惜不能够,往后也没这个机会了。”

    她唔了声道:“你我和普通人家娘子不一样,她们可以省亲,我们路远迢迢,不方便。”

    正说着,阿茸从外间进来,抬眼见这么多的人,脚步踟蹰了下。秾华立起来迎她手里的托盘,奇怪她竟往后缩了缩,她不解地看她一眼,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一旁的贵妃掖手起身,稀奇笑道:“这么晚了还做羹?”

    她未应,送到今上c前,和声道:“我扶官家起来罢,多少吃一点。”

    他闭上眼,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疾声道:“不想吃了,快拿走!”

    她束手无策,太后却不问那许多,接过盅道:“身上不好,不肯吃y,又不吃东西,要成仙了么?你是一国之君,身子可当儿戏?如今大敌当前,更要有个好精神去应付他。前朝那些事,哪样离得了你?莫耍小孩子脾气,不吃羹就喝y。你纵是皇帝,今日也得听我的话。”转头问录景,“验过没有?”

    宫中但凡进膳,怕有差池,每一道都有专门的人查验。录景垂手道是,“进门的时候臣亲自看过,妥当。”

    录景回话时阿茸立在一旁,秾华不经意扫了一眼,见她神se有些异常,心里起疑,那头持盈适时道:“今时不同往日,多加小心总是好的。录都知拿针来,再验一验罢!”

    简直像是事先编排好的,贵妃话音甫落,外间端着银针的h门便进来了。秾华诧异地看着她们揭开盅盖,将银针置于羹内,心里隐隐有些恼火。这算什么呢,公然的针对她么?虽说是为了谨慎起见,做得也未免太难看了,倒像她要谋害官家似的。

    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凛然站着,对她们的所作所为颇不屑。自问心里坦荡,可是听见贵妃低低叫了声孃孃,也引得她侧目。她回身看,持盈将针提起来呈太后,灯火摇曳里,她手上寸余长银芒耀眼,下端却乌黑,衬着殿内暗处,大半根针凭空消失了一般。

    秾华大惊,再看阿茸,她腿上发软,扑通一声瘫坐下来。

    太后b然大怒,“反了!”扬手将盅砸出去,盅内的群仙羹泼洒在锦织珊瑚毯上,起先倒没什么,后来渐渐消融腐蚀,那细软的绒mao烧焦了一样,漫延开,苍苍的一p,像个噩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