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豪有点接受不了。

    对方是作曲系毕业的前辈，写出了不少的歌曲，在演戏方面算得上是个新人，昨天的时候，他还见到了路扬较为生涩的表演。

    可是现在。

    路扬的动作和台词，赖豪已经在用挑刺的眼光去看了，但还是没能察觉出问题。

    更是生出一种——

    羡慕得后槽牙都快咬碎的感觉。

    拍戏第一天，赖豪觉得自己的发挥很正常，尽管被陈治批了不少，可毕竟对戏的是新生代实力派，而且戏份的演绎难度极高。

    这些都是能找的原因。

    但，他看到了路扬的表演。

    一天和两天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新人，况且他在学校里系统学习过几年的时间，可就是比不过路扬，甚至连学个一招半式，他都感觉很难。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那么大么？

    还是天底下真有老天爷往嘴里塞饭的天才？

    比不过。

    赖豪已经认清现实了，他苦笑着摇摇头，「陈导，这我真找不出不好的地方，要不......您说说？」

    「这你都看不出来？」陈治下意识地摆出导演的尊严，而后又看向那头结束表演的路扬和顾清寒，也尴尬地笑笑。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也看不出来。

    他不想丢脸，毕竟他之前也对路扬不怎么看好，这场戏完全是路扬的即兴表演，他之前只是写了剧本，现在表演的时候，就连部分台词都说错了些。

    可演的真真是天衣无缝。

    嗯。

    这是自己带的兵。

    陈治收起刚才的笑容，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你看出来了么？」

    「没。」赖豪摇头。

    「其实刚才的表演，路扬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错误。」陈治说到这里就停止了，意味深长地看着赖豪，意思是让他猜猜。

    「台词？」

    「不。」陈治摇头，「路扬的台词进行了更改不假，但意思差不多，而且更贴合他整个人的气质。」

    「动作？」

    赖豪说完，便开始回忆起路扬的动作了。

    路扬刚才的动作，除了面部的表情外，可能只有吃泡面和侧头。

    见到陈导没有当场反对，赖豪试探性地问：「吃？」

    陈治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他。

    应该是这个方向，赖豪有了点信心，继续畅所欲言，「刚才路哥表演的时候，还特地吃了两口泡面，但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

    陈治：「......你错了。」

    「难道不是吃泡面吗？」赖豪问。

    「不是，不过吃泡面这点也能够拿出来讲讲。」陈治说，「那桶泡面从你开拍第一次的时候就在了，已经凉了，可你注意到路扬的动作没，他吃的时候，还刻意吹了两口气。」

    「噢~牛！」赖豪恍然大悟，「这就是细节，那错误是什么？」

    「他的笑。」陈治缓缓开口。

    「笑？」赖豪傻了，刚才路扬的笑容，是情绪转化后的表情，对他来说简直是教科书式的表演。

    可陈导说笑容是错误？

    「我觉得路哥笑得挺好的啊。」赖豪弱弱地说，「如果我刚才能有那样的表现，应该早就能一遍过了。」

    「嗯，你说的没错。」陈治点点头，「表现一样的话，你这能过。」

    「那为什么说是错误？」

    「因为路扬笑得不够贱。」

    赖豪：「......」

    众人：「......」

    合着这老半天在拐弯抹角说赖豪呢？

    路扬也听到了那边的讨论声，一顿无语之后，他见到了陈治的欲言又止和示意。

    他往前走了。

    时至今日，路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情商极低的家伙了，当然明白陈治想要做的是什么，无非是让赖豪拾取信心，现在陈治打击，那么他就要给他信心。

    有点PUA的样子。

    但更贴切的说法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就是我们选你出演曾小贤的理由啊。」路扬拍拍赖豪的肩，「曾小贤这个人物的特点，就是笑容够贱，这样才能给观众留下印象。」

    「没事的，演技能慢慢打磨，可你身上的特点才是关键，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慢慢学习。」路扬又说。

    「相信自己。」顾清寒也帮着路扬说话，「都是从新人开始的，没必要气馁。」

    「笑一个。」路扬最后示意。

    「嘿嘿。」

    赖豪笑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出演这个主角的意义，或许是觉得自己身上的闪光点别人不可替代，他现在笑了起来。

    他的两个眯眯眼更小了，根本不需要化妆去弄出微醺后的效果，现在的他都不需要脸红的，猥琐之气就能弥漫整个房间，活脱脱一个猥琐的汉子。

    「嗯，刚才路扬能笑出这种样子就好了。」陈治在一旁点评。

    赖豪又不笑了。

    他面部的表情从微笑到平澹，还有着澹澹的抱怨，活脱脱《爱情公寓》里的曾小贤。

    「就是这个效果！」陈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记住你刚才的心情变化，待会拍摄的时候，只需要把这个效果弄出来，就可以了！」

    「现在开拍！」

    趁热要打铁，陈治马上招呼起那头的摄影。

    还是熟悉的场景，还是顾清寒的端茶送碗，这一段的拍摄异常完美。

    就是陈治的心态很奇怪。

    因为赖豪拍摄结束后，第一个感谢的不是他，而是路扬。

    「谢谢路哥，我刚才完全是按照你的操作去演的。」赖豪激动地握着路扬的手。

    「一起加油。」

    路扬毫不介意。

    他看向赖豪，像是看到了未来小宝贝的奶粉罐。

    ...

    事实证明。

    赖豪是个例外。

    除了他，其他几位主演的脑袋倒是比较灵光，陈治一说，顾清寒在旁边一教，很快就能上手了。

    接下来的拍摄过程里。

    陈治叫卡的次数不多，但百分之七十的原因是出在赖豪身上，而其他人则很少出错。

    「没事的。」每次被叫停的时候，路扬总会拍拍他的肩，「你的戏份最多，动作和表情设计也最多，所以难度会大一点。」

    嗯......

    这是违心的话语。

    但路扬已经能很自然地说出来了。

    毕竟《爱情公寓》这部剧，在他的修改下，曾小贤和胡一菲的戏份已经有所删减，虽然还是比其他人的要多一些，可也多不到哪去。

    路扬享受的是智商碾压的快感。

    特别是每次鼓励完赖豪之后，拍摄进展都能十分迅速。

    就这样。

    一周的时间过去。

    他和顾清寒已经拍完了一半陆展博和林宛瑜的部分。

    今天。

    他和顾清寒没有趁热打铁，而是离开了剧组，奔赴湾省。

    湾省，高雄。

    这是今年华语金

    曲奖的颁奖地点。

    「我曾经想过要参加这样的典礼。」顾清寒望着十几年前建筑风格的高雄街道。

    因为大陆后来发展迅速的缘故，曾经湾省引以为豪的建筑已经很少被人提起，这地方脱离母亲的怀抱太久，吃不到养分，几近被时光的长河埋没。

    「然后呢？」路扬牵着她的手。

    「然后我就在想，我会在多少岁的时候能参加这次典礼，不是颁奖人，也不是路人，而是真正的提名者。」顾清寒轻声说，「可能三十岁，可能四十岁，可能此生都没有机会，毕竟那时候的我只是个好歌糟蹋机，很多事情急于求成。」

    「你当时的唱功要比其他的歌手好太多，没必要这样。」路扬说。

    「但，谁会关注这个呢？」顾清寒说，「最开始的两张专辑我有问题，为了好歌，不顾一切，根本不关心自己能不能驾驭，总觉得唱出来就是完美。」

    「然后垮掉了。」

    「嗯。」顾清寒点点头。

    她踢着地面，好像上面摆放着石子，可实际上那什么都没有，只有很难发现的尘埃，她踢掉尘埃的样子像是踢掉烦恼。

    「不过还好。」顾清寒蛮不要脸地说，「多亏了我足智多谋，早就看出你这小子对我有不轨之心，索性与你硬碰硬，从中获得无数好歌！」

    「原来你是因为我能写歌才要伪装成我冒牌女友的！」路扬陪着她演戏，「你这个物质的女人！」

    「没用了。」顾清寒笑笑，「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你跑不掉了！」

    「那就生下来，最好再生几个。」路扬说，「拿金曲奖的奖杯给他们当皮球踢。」

    顾清寒没说话，她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这并不是一个好继续的话题，她之所以提起自己幻想过参与金曲奖典礼，不过是想告诉路扬——已经获得提名了，我们很棒了，能得奖当然更好。

    毕竟，这次得奖的希望很渺茫。

    虽然和路扬成为了夫妻，可就算是夫妻也不可能互相跟对方交代自己的所有事儿，她拜托蓝芩打听着消息，终于从蛛丝马迹中窥视到真相——

    叶宁拿完了歌手方面的所有奖，内定。

    获奖歌曲是《here》。

    很离谱的事情，一首全英文的歌曲，拿到了华语金曲奖，如果只是几个靠投票的小奖项也就罢了。

    可它偏偏斩获所有大奖。

    怪诞，离奇。

    它出现的地方应该是荒诞，而不是现实生活。

    今天过来只是走个过场，顾清寒心里有数。

    「我在想件事。」顾清寒岔开话题。

    「什么事儿？」

    顾清寒叹了口气，「我在想，如果这胎出生了，要不要继续生几个，毕竟答应了咱妈要生七八个的，说到不做到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路扬看了她一眼，「不是吧......你来真的？」

    这样的事情，女人遭罪，男人也遭罪，正是刚结婚你农我农的时候呢，可肚子里有小孩不方便办事，现在要没用几个月，如果真要七八个的话......

    以后要断断续续没用几年。

    那他路老二死了算了。

    「就是有点想当妈了。」顾清寒笑笑，「于妈带一个，我妈带一个，我也带一个，我打算和她们两个比比，看谁带的孩子最成才。」

    「你笑得好牵强。」路扬一针见血。

    顾清寒不说话。

    「有什么好怕的？」路扬也没打算问顾清寒，他知道肯定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可遇到问题，那么他再解决问题就好了。

    虽然有些盲目自信了些，但毕竟......

    他也是一家之主了。

    他已经是领过证的人了，户口都迁了出去，那本子上写着他和他爱人的名字，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他们宝宝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而他是户主。

    「每个人都会遇到问题，你以前遇到问题的时候都不会逃避，现在更应该选择去面对。」路扬盯着她的眼睛，「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童孔倒映着颁奖酒店前的红毯，眸子里的红极其暗沉，看起来像是狮子的眼睛。

    也是。

    狮子守护自己的领土。

    而他守护自己的家人。

    太阳缓缓地在西边落下，月亮刚刚，快入夜，现在是颁奖的时间。

    本来在湾省大街上散步的男女跨入了酒店大堂，并没有豪车载入，他们就这么随意地从远方走来，如若不是身上裁剪合身的手工衣服，又或者是远远超出旁人太多的容貌，这时候的他们更像是过来买菜的夫妻。

    而金曲奖颁奖现场，就是他们要去的菜市场。

    「走吧，夫人。」路扬轻声说。

    「嗯。」顾清寒点点头。

    路扬对她说出「还有我」之后，她就一直没说话，到现在才发出一句鼻音。

    这圈子没她想的那么完美，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质量至上，大家已经变了，变得势利和唯金钱至上，有比赛就会有其他的肮脏的手段，而今天的颁奖更是一场比赛。

    这世界上，就算背靠顾家都不能获得顺心顺意，她之前的背景来自爹妈，虽然不愿意提起，可顾清寒并不会否认这个事实。

    现在她可以否认了，路扬的作品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同时也证明了她本人的实力，他们是夫妻，也是自己的背景。

    踏入大厅，忽闪忽闪的闪光灯到处都是，他们被安排在算不***更算不上偏僻的角落，这里很适合透明人。

    摄像头堆积着，人群把那黑色的玩意堆成小山，灯光扫过人海，她也看到了叶宁满是笑意的脸。

    「如果......」顾清寒慢慢地说，「我是说如果，如果今晚没有奖，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