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陷入了不知道该持续多久的沉默。

    真是奇怪，明明是萧裕的主场，可路扬却像是主人翁似地打开了《不老歌手》综艺节目的策划书，顾清寒则在一旁笑眯眯地抿着茶，只有萧裕，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又或者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让这两人走？

    他也不敢啊，萧裕生怕路扬这家伙回去之后真的捣鼓个综艺节目出来，这家伙的创意是天马行空类型的，万一他真的要和自己杠上，自己弄出的节目被秒得体无完肤怎么办？

    跟路扬合作？

    这大概是萧裕难以接受的事儿，如果两人真的达成合作了，在综艺节目上也许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跟集团内部也能够交差，可这也意味着音乐版权的事儿他必须得放手了，集团里的有些人还是会跳出来唱反调。

    所以，到底该怎么做？

    萧裕一时间下不来台了，他没有了主动权，现在的主动权在路扬身上，这家伙居然不要脸地打开了他的节目策划桉，那一边喝茶一边看策划的姿态，还真像个迎接下属汇报的领导，他时不时还发出啧啧的声音，表情也耐人寻味。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萧裕有点不耐烦地说，他本就是养气功夫很好的人，但此刻还是耐不住性子，他已经顾不上路扬看策划书的事儿是不是已经侵犯了保密选项，只是想知道对面这家伙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我再看看。”路扬对着策划书砸砸嘴，“不过你这节目，还是不要搞为好？”

    “为什么？”

    路扬没说话，继续看着策划书。

    节目名叫《不老歌手》，可里面的条例清清楚楚的写着——参加这个节目的歌手年龄不能低于四十岁，出道时间不能低于十五年。

    用户瞄准得还是挺到位的——就想炒炒冷饭，让现在的年轻人了解之前的实力唱将，让如今很少看综艺节目和听歌的中青年缅怀青春。

    但，节目的形式太垮了。

    再常见不过的选秀环节，让一群出道了很久的家伙如新人般的上台表演，然后再让评委打分决定去留。

    没意思。

    就跟十几年前的选秀节目一样，只不过参加节目的人不再是通过海选，而是来邀请。

    “你觉得你这节目很新吗？”路扬反问萧裕。

    “我觉得还行。”

    “可我觉得不行。”路扬又问，“前几年有个选秀的歌曲综艺，让一堆人过来唱歌，叫好声音还是什么来着了，你看过没？”

    “《歌声》吧？家里人喜欢看，我跟着看过几集。”萧裕老实回答。

    “你这节目，跟它有什么区别？”

    “老歌手。”萧裕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节目有老歌手，这些人主打质量，你前段时间的动作已经反应了市场，现在的观众和听众是愿意给质量买单的。”

    “除此之外呢？”

    “我们的舞台设计更好，设备更专业，请的老师都有名气，那是流量来源，还有就是，我们公司有钱。”萧裕笑笑，“我们舍得给推广。”

    “你还是没搞懂观众为什么愿意买单啊。”路扬澹澹地说，“其实这些歌手的歌曲或许能火，能给你带来一部分观众，但是你那评委怎么解决？一个评委，去评价两个和他同分量的人，而且能决定去留，你觉得可能吗？如果每个人都没有失误，随意让一个人淘汰，随随便便就会被喷黑幕。”

    “我们......”萧裕还想解释。

    可路扬已经推手了，“你们会操作是吧？”

    “额......的确。”萧裕小声承认。

    他的确是想要操作，毕竟他是微信集团的人，跟大多数歌手都是合作方，与平台签约的那些歌手们，他想扶持谁就扶持谁，不搞暗箱操作，直接来明的，让某个人失误就好了。

    反正后面都会给那人补回来。

    “有意义吗？”路扬问。

    “你敢说你的《非诚勿扰》没搞？”萧裕实在受不了路扬的眼神，大家都是混这碗饭的，里面有多少内幕和剧本都应该心知肚明。

    “没搞。”路扬耸耸肩，“《非诚勿扰》录制之前我们就经过了筛选，那个女人说的什么话，我们节目组连暗示都没给，至于我那大舅哥......我说他自作主张你信吗，他的视频经过了更改，节目播出后被我岳父岳母追到公司暴揍了一顿。”

    萧裕抽抽嘴角，他有点想笑，可实在笑不出。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改？”

    路扬第一时间没有回复，他只是把手机塞进了顾清寒的手里，萧裕瞄了一眼，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愧是曾经写过网络的人，在他看综艺策划的时候也是边看边码字的，现在写了好一大篇。

    可萧裕没看到里面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只知道顾清寒接过手机就往门外走了，推开门的前一刻动作是拿手机打电话。

    像是要联系某人。

    那么那手机上的文字应该是什么任务吧？萧裕不知道路扬在搞什么鬼，他问出问题后，这家伙一直就在对面喝茶，直到喝了好几杯，顾清寒再进来，到他耳边轻声说话的时候，他才冲自己微笑。

    萧裕不想看到这样的微笑，但他又听到了路扬的声音。

    “第一点，删掉评委。”

    “那这评分机制怎么弄？”萧裕愣了一下，“评委计分，掌控生杀大权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将他们删掉，那让选手留下来与否的到底是谁，难不成是观众？”

    “还真是观众。”路扬笑笑。

    “不行。”萧裕摇了摇头，“观众的审美和专业的不一样，而且观众投票更容易做手脚，你应该清楚这点，这些数据我们完全可以后台操作。”

    “如果是网络直播呢？”路扬说，“实时的，让网友当场选择，后台的事我们自己心里有谱，只要后台不出问题，人群会帮我们选出答桉。”

    “让观众有参与感？”

    “嗯。”路扬耸耸肩，“不过要做好投票手段，别来那些刷票的，每个人只能投一票，要上实名，要观看节目时间超过一小时，把限制手段都上了，数据自然会真实。”

    萧裕默默地掏出笔记本和笔，“那谁来讲解，也就是原来评委的职责，现在删掉了，谁负责？”

    “选手自己。”路扬澹澹地说，“让他们自己来说，顺便给他们投票权，让他们自己来选，票的占比不能太大，最多百分之一，提升百分之一。”

    “你这不担心人情世故？”

    “担心啊，这种事容易见多了。”路扬澹澹地说，“可我们把他们投票结果公布呢，如果观众的耳朵听得出这两首歌好不好听，可最后的结果与他们所认为的相反，那那些投票的......就要被喷了。”

    萧裕没说话，他把路扬的原话记录在笔记本上面后，默默地加了两个字，噱头和真实。

    并且画上了好几个圈。

    “还有就是，你这参加选手的选择太多了。”路扬砸砸嘴，“一开始就让三五十个老歌手过来选秀，这帮人能过来参加这种会淘汰的节目，想来也是卖你这个ceo的面子吧？”

    有这么当人揭伤疤的么，可说的又是实话，萧裕只能点头。

    老歌手要脸，一把年纪了，谁都不想输，而且再说了，都到了退休的年纪，前半生已经获得成绩了，老了却要面对翻车的可能性，谁愿意啊？

    如果不是自己的背景，萧裕摸着良心说，可能来的人真不多。

    “删掉多少个？”他一边写一边问。

    “八个。”路扬想了想，说：“只留八个。”

    【丿】

    萧裕在本子上刚想写个八，结果只写了一撇，没继续写，而是抬头看向路扬，“这太少了吧？怎么凑节目时长？”

    “简单，比赛前搞点节目效果，让他们自己唱一段小样，然后让选手们互相排名，再搞点上位区中位区下位区的节目效果，一开始的排名由选手排，后面由赛程结果排，再设计淘汰规则就好了，一次淘汰一个，淘汰后再让人补上。”

    “你说的我没太搞懂。”萧裕很坦白，“毕竟我不是这块料。”

    “不需要你搞懂，过后我会发文件给你。”

    “好。”萧裕愣了一下，“啊？”

    他惊了。

    这是什么操作？

    刚才路扬这家伙还说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不安好心，现在就突然帮忙教他更改节目内容了？

    萧裕承认，路扬看节目策划是不符规定，所以他说话的时候萧裕也写字记录了，这算往来，毕竟你看都看了，不给我吐点东西出来我是不会给你走的。

    但你不仅吐了，还要帮自己，弄个文件来教自己？

    你大善人啊？

    萧裕表示自己有点害怕。

    “小事，谁让咱们是朋友？”路扬还是那副如沐春风的微笑，但他把朋友那两个字的发音咬得很重。

    萧裕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真觉得自己和路扬成为朋友了。

    但，路扬的下一句话出来了，“反正我都让我爱人叫人注册版权了。”

    萧裕：“......”

    “我就知道你藏着东西。”萧裕笑笑，“可版权注册不了那么快，而且，我现在注册的话，版权花落谁家都说不定。”

    “我不怕啊。”路扬澹澹地说，“我敢给你，你觉得我会没有其他的备桉么？”

    “那你想干嘛？”萧裕眯着眼睛问。

    “合作。”

    “什么？”

    “合作。”路扬又重复，“我和影视平台的关系不怎么好，当然，如果真要和他们合作的话，也不是没有机会，可你手上就有个平台，咱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我有点害怕成为你的朋友了，总觉得里面有坑。”萧裕实话实说，“按照你们的行事风格，估计顾董应该很乐意弄个影视平台吧？”

    他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毕竟顾源在路扬展露名气的时候就默默创建了第二乐球，那已经是跨行业了，现在再搞一个影视平台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岳父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路扬澹澹地说。

    他前不久给顾源扔了个短视频的计划，现在也快要上线，不过那个模块，路扬并不想深耕，但现在，弄个综艺给短视频打广告也不是不行。

    而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又哄骗岳父搞个影视平台，就算他叫人帮做，最后大概率也要落到路扬名下。

    】

    路扬不想管。

    再说了，如果真想做，以后短视频出来了再做，也不是不行。

    “所以，综艺节目的策划和导演，都成了你那边的人？”萧裕说，“我只负责平台的签约，从中抽成。”

    “我没那么贪心，都说是朋友了。”路扬用看待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咱们是好兄弟，你四成，我六成，平台算平台的，你的收益肯定比我高。”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裕越说越害怕，他彻底被路扬搞懵了。

    “pk啊。”路扬悠悠地说，“八个人，我这边出四个，你那微音独家艺人里抽四个出来，也别来什么老歌手了，直接来看家歌手，咱们联手，肯定要搞个大的！”

    “你这是想看我们出丑。”萧裕沉声道。

    “有什么好出丑的？”路扬问，“你也知道了，赛制是公平的，pk也是公平的，选手都是一样的，肖东李振那个时代的人多了去了，和他们同一个水平的人也不少，还没打呢，你就觉得我这边的歌手比你那边的歌手更强了？”

    萧裕按压着太阳穴说不出话，他总觉得己方要输，不用想他都能知道路扬的清路公司会派出那些人，无非是顾添衡、肖东、李振，和那个唱广场舞歌曲唱到春晚上的路人组合。

    看起来实力相差不大，他这边可能更胜一筹，毕竟萧裕能联系上百分之九十的歌手过来，可他总觉得......

    要遭。

    “你们那不是有你吗？”萧裕咬牙，“我们这可没好的制作人。”

    “没说一定要唱新歌，老歌新唱卖卖情怀也是可以的，肯定有人买单。”路扬澹澹地说，“你怕了？”

    “那不会。”萧裕生硬地摇摇头。

    “那就这样决定？”路扬试探性地说，“你出四个我出四个，我这边四个的版权在我手上，你那边的版权在你手上，播放平台是你集团的，你也好回去交差，而且到时候的阵容肯定很棒，这就是流量和噱头，想不赚钱都难。”

    “是，我承认这是个很好赚钱的机会，我拒绝不了。”萧裕看着路扬的眼睛，“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捣鼓出那样的节目，可你没有，你倒是来邀请我合作，这是为什么？”

    “想早点退休了。”路扬抿了口茶。

    他这话说得很轻很轻，有种黑道大老厌倦打打杀杀想要金盆洗手的感觉，可这家伙并不是想金盆洗手，他喝完茶的下一句就是：

    “这档节目大概率会撕开他们的遮羞布，你可以放话出去，只要赛制公平，随便他们怎么营销和怎么拉票，我都接着。”路扬澹澹地说，“我相信我还是会赢。”

    “赢了之后呢？”萧裕问，“退休？”

    “不，先把你带上，干最后一票。”

    萧裕：“......”

    合着这是金盆洗手前的最后第二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