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晨。

    家门口的玄关处，顾清寒细心地给路扬拍打着衣服上的褶皱。

    《武林外传》那边的场景已经搭建完毕，路扬公司旗下的演员也准备就绪，负责网剧的剧组成员大部分是曾经拍摄《爱情公寓》原班人马，开拍仪式简单，那帮很久没拍戏的家伙热火朝天地就上了。

    根本不需要担心。

    而今天，路扬是出一场长时间不会回来的远门，《狂飙》剧组已经在催促这位‘高启盛的快点来临，可路扬只是在家里琢磨了好多天的剧本，也跟着顾清寒学了很多演戏的技巧，陪了几个孩子之后才打算出门。

    「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的话么？」顾清寒双手捏着路扬POLO衫的衣领。

    「哈士奇？」路扬想了好一会，「那不是你在骂我么，然后我把你教训了一顿。」

    顾清寒回了个白眼，她当然不会给这个男人好眼色，所谓的教训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那是个不言而喻的动作，也就是现在双方父母不在家，给路扬小小地挺起胸膛一把。

    「什么教训不教训的。」顾清寒看着路扬的眼睛，「我说你是误入狼群的哈士奇。」

    「是说张志渡那几个演技太强是吧。」

    路扬笑笑，他当然明白顾清寒的意思，《狂飙》剧组在选角方面下的功夫不小，包括张志渡在内，上了一定年纪的演员都是经常在各大片场活跃的老戏骨，就连几个年轻角色也是由电影学院的优秀毕业生饰演。

    在那样的阵容下，他这个只拍过一部，且没有系统学习没有实战的家伙，的确能够称之为误入狼群的哈士奇。

    「张老师他们的演技的确好。」顾清寒点点头，「虽然外界都有什么什么小花之类的称号，我也在其中一代里，也有不少的荣誉，可实际上很多人都心里明白，我们这帮人的演技对比他们，还是要差上不少的。」

    路扬沉默着，慢慢听顾清寒的发言。

    「他们都是些演了很久戏，而且一直都在琢磨着演技的老人，演技方面能比得过他们的太少太少了。」顾清寒叹了口气，「其实当我知道要和他们演对手戏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慌，后面觉得还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两个，先和他们演对手戏的不是我。」

    路扬：「......」

    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什么叫先和他们演对手戏的不是她，难不成自己这个丈夫还要承担先上的义务么？路扬突然觉得前面是个深不见底的深坑，他和顾清寒不得不上，而现在他必须先上，这姑娘还在后面踹他的屁股，嘴上还大声地喊着：「冲啊，哈士奇。」

    「所以你就想看着哈士奇是怎么被饿狼吃掉的。」路扬不知道该哭还该笑，「我说呢。」

    「不是。」顾清寒终于给路扬整理好了衣领，她拍拍路扬的肩膀，「我说，你是误入狼群的哈士奇，可我觉得你这只哈士奇同样是会咬人的。」

    路扬：「......」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比喻，算是相信吧，可是咬人又是什么玩意，他还刚想开口询问呢，可这姑娘根本没跟他问来问去的机会，她抬腿，用膝盖顶住了路扬的屁股，「加油！」

    「到时候，你要去片场的时候，需不需要我接你？」

    「不用。」顾清寒拒绝了，「到时候我跟团队去。」

    「那......想我你就打电话。」

    「不。」顾清寒摇头拒绝。

    路扬：「......」

    门关上了，关上的前一刻路扬还听到了顾清寒的声音。「都什么年代了，大哥，现

    在我们都是打视频的好吧！」

    ...

    晚上。

    横州影视城。

    从魔都机场到羊城机场，再到影视城，辗转几地的路扬终于见到了梁河导演等人。

    门口全是过来欢迎的人，部分人身上还穿着戏服，显然刚刚拍摄完一部分剧情没多久，而且神情愉快，应该是很满意刚才的拍摄进度。

    「路扬。」梁河热情地跟路扬打了个招呼，「这是安欣的扮演者季林老师，这是......」

    梁河把人给路扬介绍了一遍，其实大部分人路扬都眼熟，毕竟当初在选角的时候见过一面，但他和季林第一次见，对方是梁河强烈推荐的演员，年纪四十出头，长相正派又算不上太过英俊，光看模样，还有那各方面的姿势，的确很有警察的作派。

    「久仰大名。」季林笑着跟路扬握手，然后又跑到旁边看着剧本。

    和......

    另一头的张志渡一样。

    「看到没？」

    周围的人都散去了，好像这次欢迎仪式就是走个过场，甚至可以说是排演，大家像应付任务一样应付完就走，只剩梁河和路扬两人肩并肩地在片场里活动。

    「一个季林，一个张志渡，这两个家伙在戏里面很省心，戏外一个比一个难搞！」梁河抱怨着，「这两个家伙，一人坐一边的大马路牙子，话都不说！」

    「闹矛盾？」路扬刚来，还不清楚情况。

    他印象中的张志渡不是这样的人，刚才的季林也是，可这一人一边的感觉也太怪异了，像是水火不容。

    「不是。」梁河叹气，「拍戏不容易啊，遇到这种有性格的演员更不容易，两个家伙都说，他们饰演的角色不同，所以平时在片场里也最好减少接触，要不然演不出那样的味道。」

    路扬：「......」

    现在演戏那么卷的么？

    他已经感觉到压力山大了，还没开始，这两个主演就无形地给他来了个下马威，虽然是无意识的，可路扬还是觉得......

    有点难抗。

    「不过张志渡真是让我觉得发现宝了。」梁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拍摄《狂飙》之前，其实我对他不怎么了解的，但这些天一接触下来，这人不得了。」

    说到这里，梁河拍了拍路扬的肩膀，「还好当时你建议我选择张志渡而不是黄诗学，黄诗学的演技虽然过关，也的确能胜任高启强这个角色，但张志渡往那一站，就是卖鱼佬高启强。」

    「那是张志渡更合适。」路扬顺着梁河的话往下说，又问，「梁导，我们现在拍摄到哪了？」

    梁河没直接回答，他还绕了个圈子，「你看看这两人的服饰，觉得到哪了？」

    「主要是街景吧。」路扬笑笑。

    在场景搭建的时候，他随手画过一些场景的想法，而且现场还有安欣坐着的那辆车，更关键的是——

    在场的除了安欣和高启强的饰演者，其他人都没有穿上道具服，只是便装。

    「刚才是他们的对手戏。」路扬淡淡地说，「应该是安欣从高启强家里查枪，然后离开，高启强给了信息？」

    「是。」梁河笑着，「到这个剧情了，明天拍摄的就是这剧情的前面部分，所以想着让你早点过来。」

    前面部分么......

    路扬回想着《狂飙》的剧情，明天的确是需要他出场的。

    剧情是这样——

    安欣过来高启强家里查枪，最后搜到那个上了锁的小箱子，那个箱子里面放着枪，可却被高启盛的一番话让安欣打消了怀疑。

    于是危机解除

    。

    「有点难度。」路扬有点紧张，「我才刚来，就给我上那么大的压力么？」

    「这有什么难的？」梁河给了个白眼，「我之前看过你在《爱情公寓》里的部分片段，你有演技的。」

    「那都是本色出演......」路扬无力地解释。

    可这解释在梁河耳边太过于苍白，这家伙信都不信的，「你说这话谁信啊？你那《爱情公寓》我又不是没看过，那展播摆明了就是直男的人设，连怎么泡妞都不知道的，你居然说是本色出演？」

    梁河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路扬一番，浑身上下都在写着——你小子别装了，我都看透了。

    「真是本色出演啊。」路扬怔怔地说。

    他本来还想解释，可梁河已经冲他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赶走路扬的话，「你如果是本色出演的话，那清寒是怎么和你在一起的？」

    路扬：「......」

    我打直球打歪了，她倒贴，有什么问题？

    「没话说了吧？」梁河摇头，「你追姑娘那么厉害，能是什么直男。」

    路扬：「......」

    他确实没话说了。

    也不想和梁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着旁边还停留在原地的机器，「梁导，我看看刚才的戏份，主要是我怕他们的演技太好，明天我演不出来，NG太多次。」

    梁河：「......」

    「看吧看吧。」

    谁让路扬是他很喜欢的年轻人呢，梁河把机器打开，让路扬看着刚才拍摄的戏份，虽然只是一边的镜头，但还是能够将两人的动作拍摄下来。

    这里的剧情简单——高启强送安欣回去，顺便还了个人情。

    不过季林和张志渡的演技着实可以，隔着屏幕，路扬都能看出安欣这个角色找不到枪的烦闷和刚才无意揭开高家两兄弟伤疤的歉意，而高启强那边......

    在安欣看不见的角落，还带着丁点劫后余生的无力感。

    安欣：「跟小盛讲啊，心别那么重。」

    镜头里的高启强刚往外走两步，又回过头来，而这时的安欣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高启强会回头。

    「谢谢你来我家吃饭。」高启强说，「安警官，我说过，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说到这高启强左顾右望，看了一下，才从皮衣内部的口袋里拿出个纸张：「我这有个地址，你就别问是谁给我的，这上面有你们要找的人，你快点去吧，别让他走了。」

    「诶......」

    安欣还想说些什么话，可他伸出头，只看见了高启强越走越远的身影。

    最后，安欣连忙开车离开，高启强听到老汽车的引擎发动声，回头望去。

    剧情到此结束。

    「怎么样？」梁河还在旁边说，「我就说他们的演技可以吧，这部分虽然不考验演技，但也算难演的片段，很难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可他们做到了。」

    路扬点头，同意梁河的说法。

    只不过......

    他突然觉得这版没有之前地球上的那一版好看。

    「灯光不够好。」路扬轻声说。

    「怎么可能？」梁河想都没想，「我们用的灯光是还原了之前场景的，这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不......」路扬想了很久，最后才解释，「灯光，还有镜头语言。」

    好家伙。

    这是挑刺挑到自己头上了。

    梁河的表情变得严肃，他并非听不得他人的建议，只不过这画面在他心中已经足够完美，

    找不到什么缺点，可却被路扬觉得还差了点。

    于是他有些不快。

    可这不快只是藏在心中，他弯着腰，低下身子，和路扬一起重放着刚才的镜头。

    「高启强回头，不只是关心。」路扬一边看一边跟身边的梁河解释，「其实我当时写这剧情的时候，是想表达一个事的。」

    「高启强回不去了。」梁河想都没想，「这部分戏应该算是转折点。」

    「嗯。」路扬点头，「就是体现人物性格的一场戏。」

    「所以你说的镜头语言和灯光......」梁河看了老半天，实在看不出问题，他当然知道路扬不会乱说，可在他心中还是觉得这场戏完美，也许只是路扬想多了。

    「是这里。」

    路扬伸出手指。

    画面定格在高启强给完纸条转身离开。

    「哪里的问题？」

    「灯光。」路扬说，「高启强一走，他应该是往黑暗里走的，因为他变了，从光照的地方慢慢往黑暗里去，所以这时候的灯光应该是从路灯照射变成暗淡，最后没有。」

    「嘶——」梁河看着画面里的巷子，的确如此。

    演员们的演技太好，以至于他疯狂拍手的同时忽略了部分的镜头语言，前不久还有剧组的成员表示，梁河才应该是抖音上面那个一天震惊几百次的导演。

    「张志渡，季林，过来。」梁河招呼着两人，这两个主演对剧本的研究最深刻，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们说，从这里开始......」梁河指着画面停顿的街道，「让路灯一路变暗，是不是更好一点。」

    「对！」

    「我也觉得。」

    季林和张志渡连忙点头，有那么点一点就通的意思。

    「路扬说的，说的真不错。」梁河愧疚地笑着，「还好路扬回来发现问题，这样，我们重新拍一场。」

    「等下......」路扬又点开了播放键。

    「还有个地方。」

    路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