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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起来,有人飞奔,有人呼喊,有人议论,更多人在看热闹。孟谨诚眼睛闭上的那一刻,眉目依然如画。

    算一算,时光流转,傻了已经十多年。

    一个人有多少个十多年呢?

    十多年,可以让一个秘密烂在心间,也可以让一个秘密开成一朵花,日日夜夜醒在心里,日日夜夜。

    你们说,一个傻子会不会有秘密呢?

    25

    奶奶在孟谨诚的床前,老泪纵横,不住地抚摸着孟谨诚微凉的手,喃喃自语,我苦命的儿啊。

    夜深后,奶奶才离开孟谨诚的床边。

    她回到炕上后,阮阮在她身边假意装睡,直到感觉到奶奶入睡之后均匀的呼吸声后,她才在黑暗中摸索着,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去。

    因为担心发出声音,她没有穿鞋子,光着脚走在地上,偶有尖利的石子,刺中她柔细的脚底,她也只能闭闭眼睛,小心吸一口气,继续摸索向前。

    孟谨诚已经昏迷了很久了,当阮阮摸索着来到他床边,她的小手触碰到他冰冷的、不复温暖的手指那一瞬间,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他是个傻子,却给了她人世间最大的温暖。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他的膝下嬉戏,接受他的善待和宠爱,她喜欢将自己的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腿上,她亦然习惯了他的好和他的存在。虽然前段时间,曾经因为孟古说过的话对他心有隔阂,但是始终改变不了的是,他是整个孟家最疼她的那个人。

    无声无息。在她的内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轻轻低唤哭泣,谨诚小叔……你不要死啊……你不要丢下阮阮啊……谨诚小叔……

    温柔的月光,在缥缈的轻雾里,穿过屋前的大树圻曲枝丫,透过窗户,洒在她清秀的小脸蛋上,泪痕在月光下,莹莹点点,如同一条发源于心脏的小溪,蜿蜒在她的眼角,滑过她小猫一样的脸庞。

    一滴。一滴。

    由滚烫瞬间冰凉,掉落在床单上,掉落在她短短的衣袖上,掉落在孟谨诚微温的手背上。

    暗夜里,他的手紧紧一缩,像是在做噩梦,毫无征兆。梦里夹杂着往事,似乎要将他年轻的心脏生吞活剥了一般——

    梦里,他回到了十二年前,桃花溪水飞流直下,漫过了草甸,跌下了山谷,碎裂的水珠,晶莹剔透,犹如一条小小的瀑布。

    那时的他,十一岁,是一个身影孤单的少年,穿白衬衫,粗布纺织的质地,在风中翻飞。

    他哭着同他的哥哥孟谨安辩解着——那个在女厕里看偷看的男孩不是他!真的不是他!他却成了倒霉的替死鬼,百口莫辩。

    可是,孟谨安也不肯相信他,只是一味地训斥他,要他去学校里跟校长下跪,请求学校不要开除他。

    后来,后来,他只是执拗地不肯离开,然后,然后,他只是推了哥哥一把,哥哥孟谨安就重重地摔下了山去,他伸手却触碰不及,无可救赎,只能在悬崖前放声大哭。

    他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后来,就这样,他开始装疯卖傻,他担心警察发现,是自己害死了哥哥,自此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傻子,一个永远只能傻傻地活在人世间的人。人们都以为,他是受不了人们的非议而变傻的,无人知晓,曾经在悬崖上那碎裂的一幕——

    碎裂的水珠。碎裂的血。碎裂的梦境。无人知晓的秘密。

    ……

    阮阮努力地睁大眼睛,妄图可以看到他,看到他是否醒来。可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始终是茫茫然,她看不到床上的他,看不到那夜的明月光。

    于是,黑暗中,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摸向他的脸,试图知晓,他是否已从昏迷中清醒。

    手指在摸索中摸过他温热的胸膛,摸过他轻抖的喉结,摸过他雕塑一样精致的下巴,摸过他因为病痛干燥的嘴唇,然后是他高挺的鼻梁——当她的小手摸索向他的眼睛时,她多么希冀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啊,如同两眼幽泉,在暗夜里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如同上次奇迹一样,再次告诉她,声音如雪化,阮阮,别怕。

    可是,她的小手摸到的却是他紧闭的双眸,它们如同归巢的鸽子一样,安静地收拢着羽翼,沉睡在他的眼窝里。

    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至,眼睛如同针扎一般疼痛,异于往昔。

    哭到累极,她就倒在他的腿上,带着惊恐和迟疑,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