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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房子是马瘸子占的一家大户人家的宅子, 富丽轩敞。

    竹生住的是五间阔的上房。房间之间隔的不是墙,是雕工精美的木槅扇。偏马瘸子不识货,嫌房间太多太小,憋屈,把里间和梢间的槅扇拆了, 打通成一大间。

    此时,那些雕花精美的槅扇正在熊熊的燃烧着。

    外面已经喧哗了起来, 想是众人都已经被惊醒。

    七刀抱着头, 一脚踹上去。火舌卷住了小腿,顿时将裤子烧的粘连在了皮肤上, 钻心的疼。槅扇应声而垮,火焰陡然涨了起来, 逼得七刀不得不退了几步。

    他大叫了两声:“姐姐!姐姐!”

    里间里无人应他,七刀的心里就如这火舌一般的燎人。他一咬牙,双臂护住头脸, 不管不顾的就冲进了火墙里。

    高温的灼烧,衣服立刻都粘在了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里间烧得更厉害,浓烟滚滚, 火燎得人睁不开眼睛。七刀顾不得手臂的疼痛, 捂住嘴, 挥开浓烟, 不停的叫:“姐姐!姐姐!你在哪?”

    往前走了几步, 躲过一根倒塌下来的柱子, 七刀再一抬头,猛然呆住。

    整个床榻都在燃烧,看起来简直如一个火窟。竹生平静的躺在那里,被褥衣衫都烧得精光了,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裹着白色的火焰,像是会光。眉目平静,宛如安睡。

    生死不知。

    七刀心神俱裂,大吼一声:“姐姐——!”就冲了过去!

    离竹生还有两丈远,令人心惊的火意便扑面而来。七刀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从指尖开始焦……

    巡夜的阿城也已经带人赶过来救火,忙乱中,他忽地转头,悚然而惊。大火吞噬的房屋中,他仿佛……听见了七刀的惨嚎?

    竹生觉得很舒服。仿佛浸泡在热水中,又仿佛回到母亲的子宫。她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舒适愉悦的感受。

    但恰是这种“想不起来”和“不知道”令她内心不安。

    她曾在自己的祖窍中与妖王青君的魅惑之术相抗数月,不分日夜,时时刻刻的被磨砺。她的心性的强度已经远常人。

    此时此刻,她知道,这不对,很不对。她必须醒来!

    醒来的契机是心脏的一次收缩。

    这种心脏一瞬的抽搐难受,是一种警示。警示的或者是关于自身的将来,或者是与自身关联密切之人生了什么。这是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神识强大,与天道隐隐呼应才有的能力。

    竹生的修行还没什么境界,但她天生有足以媲美金丹修士的神识。

    她一下子便挣脱了那些把她深裹在其中,迷惑她的感觉,睁开了眼。入眼全是火,她仿佛置身在火焰的洞窟里,可是却并不觉得烫。

    耳边听到的是熟悉的人的声音,那声音在惨嚎,竹生骤然清醒,翻身坐起。

    身体赤果,一丝/不挂。不要说衣服,连床帐、被褥都烧成了灰。白色的火焰裹着她的身体,那种舒服的、仿佛浸泡在热水中的感觉便来源于此。

    地上有一团火在打滚、惨嚎,他凄厉叫着:“姐姐!姐姐!”

    是七刀!

    竹生霍然站起,可她才迈出一步,他身上的赤红火焰便蹿出老高。像是与她身上的白色火焰在相呼应。

    三昧螭火!

    竹生大怒。

    “滚——!”她在祖窍中暴喝。

    那一团白光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倏地便消失不见了。竹生身体上包裹的白色火焰,都渗入到她的皮肤里消失不见。

    那皮肤恍若新生般娇嫩白皙。

    七刀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梦。

    他的神女像梦中那样不着寸缕,赤足向他走来。雪白的肌肤映得臂上的绿玉臂钏诡异妖艳,身前的丰盈间悬着乌色的木牌。那些他在梦中敢想的不敢想的,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美好,都活生生在他眼前。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死之前能看到这样美好的竹生,他……死也甘心。

    竹生抬手自臂钏中取出一件冬日的大衣裳,挥手盖在了七刀身上,盖灭了火焰。扔掉衣裳,她跪下看那少年。

    他已经被烧成焦炭一般,看不出眉眼五官,似是嘴巴的地方微微动着,出“荷荷”之声。竹生知道,他在唤她“姐姐”。

    在濒死之时,这少年骇人的眼球中依然流露出对她的痴恋。

    是的,她觉了。七刀在外历练归来,从孩子长成了少年,他看她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同。不知何时起,从孩子的慕孺崇拜,变成了少年的喜欢痴迷。

    谁年少时没有过对异性的懵懂喜欢呢。她原没有放在心上。

    可这少年!

    这样的火势,他冲进来,是来救她的吗?

    他会死的,他难道不懂吗!

    这些少年们啊!

    明明只是懵懂的喜欢,青春的冲动,甚至连爱都称不上。他们却肯为了她,不顾自己的生命!

    竹生看着眼前烧得焦黑的七刀,恍如当年看着泥土中周霁的一只断手,心痛难当。她飞的塞了一整颗回春丹到七刀的嘴里,抱着他焦黑的身体,潸然泪下。

    七刀看到竹生为他落泪,被竹生抱在怀中,与她肌肤相贴。他快乐得想要抖,但他的身体损毁严重,只能不停的抽搐。

    回春丹入口即溶,化作一股暖流流入血管,迅到达身体每一处,极的修复受损的皮肤、肌肉和内脏。当七刀又有了一口气 ,他就忍不住伸出手,摸向竹生的脸。

    焦炭似的的手抖索着伸过来,竹生没有躲避,任他抚摸。

    七刀想要更多。

    他的皮肉在新生,力气在恢复。粘在皮肤上的衣物焦屑簌簌而落。他从竹生怀中撑起身体。

    吻住了那唇。

    画面闪回,竹生想起的是那日阶上的负剑少年,痴痴相望。

    他曾渴求与她肌肤相亲,一夕之欢,奈何求而不得。她后来便是想给他,也给不成了。

    他把他的命给了她。

    竹生闭上了眼,接受了另外一个少年炽烈的、青涩的初吻。

    粗野,急切,没有章法,强烈的索取和占有。

    当七刀终于放开竹生的唇,竹生睁开眼睛看他。七刀的眼睛里全是狂热。

    他快乐得抖,激动得抖。

    竹生为他落泪,竹生许他肌肤相亲,这是她身边谁都不曾拥有的。而他拥有了!他更激动于终于知道了如何才能获得竹生的爱!

    “姐姐!”他紧紧抱住竹生,“姐姐!”

    他的身体已经修复完毕,肌肉结实,肌肤光滑。他浑身都是一块一块的腱子肉,在火光中被映得油亮。他已经生得比竹生还高,肩膀宽阔。把竹生抱在怀里,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竹生这么的娇小纤细。

    他迷乱的亲着竹生的面孔,语无伦次的道:“姐姐!我是你的!”

    “我的刀给你!”

    “我的人给你!”

    “我的命也给你!”

    “你都拿去!”

    竹生的眼瞳里有火光跳跃,映着少年充满渴望和野望的眼睛。

    她要他的命干嘛呢?她最不希望的便是再有一个少年把命给她。这样的馈赠太昂贵,没人承受得起。

    但奇异的,她望着这向她宣誓忠诚的少年,内心深处竟生出了难以言说的隐秘的愉悦。

    “全都给我吗?”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记住你今天的话。”

    她肯要他了!

    七刀把她娇小滑腻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悸动抖:“都给你!都是你的!”

    他把她搂得如此之紧,像是恨不得把两具年轻的身体嵌在一起!

    阿城焦躁万分!他指挥着众人灭火,喉咙都快喊哑了!他靠得太近,大火燎得他脸皮疼。

    可是七刀呢?七刀上哪去了?竹生的住处失火,七刀怎么可能不出现!想到刚才他听到的惨嚎……他头皮麻!

    “杜将军!”有人跑过来,大声吼,“找不到七将军!前院的人说,是听到了七将军示警,才醒过来的!”

    阿城闻言,知道已经无需怀疑了,浓烟中能看到正房的大门向里倒去,七刀定然是闯进去了!

    “竹生——!七刀——!”他嘶哑着干涸的喉咙大吼,“你们在吗?在吗?”

    火焰像怪兽一样吞噬着高大轩丽的房舍。浓烟滚滚,四周都是呼喝声和脚步声,泼水声和扑打声。唯独没有竹生和七刀的回答声。

    阿城几乎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竹生那任何时候都平静无波的声音,稳稳的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传了出来。

    “阿城。”竹生的声音道,“让大家退后。”

    在碧刃军中,竹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跟在她身边的人都了解她的强大,她说出的话就是命令。包括阿城在内的众人纷纷后退。

    “轰”的一声,赤红的火光中闪过绿色的光影,砖石的墙壁碎成渣渣,向外飞射。绿刃带起的罡风刮过地面,所到之处,火焰应声而灭。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火光中,走出两个人影,窈窕纤细在前,修长健硕在后。

    众人欢呼过后,气氛便诡异起来。众人纷纷绕过那两人,继续灭火去了。

    阿城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走过去,目不斜视的看着竹生的脸道:“你们没事吧。”

    他的目光一点也不敢往别处挪。

    竹生只裹了一件深衣,火光在她身后,映得衣服都透了,纤细腰肢,修长双腿都看得见轮廓。明明白白就是里面什么都没穿。

    七刀就更诡异了,他和竹生一样披头散赤足。他甚至还赤着上身,光着双腿,腰间围了件……竹生的衣裳!

    阿城的目光扫过七刀光裸的胸膛时,不由微怔。

    他和七刀相识好几年了,常常同吃同睡,一起洗澡。七刀的身上有很多伤痕,大的小的,粗的细的。碧刃军的七将军能以名止小儿夜啼,缘于他在对阵之时的刀不留情和悍不畏死。这样的人,身上有伤痕,是再正常不过。

    可现在,七刀年轻结实的身体在火光中亮,肌肉隆起,皮肤光滑。

    一丝伤痕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