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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以为那场火, 或者是将军就寝时没有小心火烛,或者是马瘸子余孽所放,各有各的说法,最后也没人知道到底真相为何。

    阿城倒是问过竹生,竹生只是摇头, 道:“是我不小心。”

    阿城又去问了七刀。七刀竟然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阿城心知这其中有蹊跷,但两个当事人既不肯说, 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到涪城之后详详细细的与范深说了。

    范深听说竟然有这样的一场事故, 很是讶然。他问得细致,阿城对老师兼岳父哪敢隐瞒, 知道的全说了,包括那两个人出来时候的种种异状。

    范深不期然的便想起竹生还城时, 在城守府大门处下马。七刀站在马下伸出手去,竹生竟然扶了他一下。范深素来敏锐,当时便觉得心中异样。此时听说二人种种异状, 只沉吟不语,并未说什么。

    翎娘已经来了涪城,阿城与她虽未行过婚礼,却是情正酣时, 正是小别胜新婚。待得两情相悦, 心满意足之后, 便抱着翎娘咬耳朵, 将着火的事情全跟她说了。

    又道:“我瞧着那两个不对劲。七刀老是看着竹生笑。吓死人!这小子自从开始跟竹生学武, 就不怎么笑了, 也不爱说话了。突然这样,我瘆得慌。”

    翎娘先是吃惊不小,而后又沉吟。那表情神态,和阿城他老丈人一模一样。阿城无端的又觉得瘆得慌,忙问:“在想什么?”

    翎娘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七刀都成人了。”

    阿城觉得这话音不对。

    翎娘接着道:“竹生跟我同年,只比我小几个月,她是夏日里的生辰。七刀……也有十五,快十六了吧。这年纪,已经可以成亲了。他们俩差个四岁不到,倒也可以。”

    阿城目瞪口呆:“不、不会吧?”

    翎娘道:“怎么不会?竹生也是十九了,都快二十了。”十九岁未婚,着实是老姑娘了。

    阿城晕头转向:“差着辈分呢!”

    翎娘无语:“哪来的辈分?”那一个不是一直都“姐姐”、“姐姐”的叫吗。

    辈分在阿城的心里边呢!明明竹生年纪比他小好几岁,她却待阿城态度如待子侄,又跟阿城的老师范深平辈论交,更是阿城现在追随效忠的人。阿城这心里,莫名看竹生就有种看长辈的感觉!

    而七刀呢,刚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个半截高的小孩子。别看现在生的人高马大的,阿城心里一直拿他当弟弟。

    阿城消化半天,才别扭的问:“竹生真能看上七刀吗?”

    翎娘道:“又不是要嫁他,做个情郎,可以了。”

    阿城险些咬了舌头,道:“你怎知竹生不是要嫁?”

    翎娘幽幽的问:“你能想象竹生嫁人的样子吗?”

    阿城试着想了想,败退道:“不能。”

    翎娘叹息:“我也不能。”

    范深也不能。

    实际上,范深比谁都更重视这件事。于翎娘、阿城,不过枕边闲聊。于范深,就是大事了。

    他将生平志向寄托在竹生身上,竹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于他都不是小事。他辅佐效忠之人若是男子,为主公谋划联姻,娶一有家世、有背景、有助力的妻室,正是他当仁不让的分内事。

    偏竹生是个女子。这事便复杂了起来。

    他与竹生相得,也不兜圈子,直接问她:“小七正是少年人情窦初开,我瞧着你们两人之间像是有了许诺?你莫非要收了他?”

    竹生不料范深会过问她的私事。但她视范深为知己,为朋友,也不以为忤,直言道:“他还小。”

    范深道:“十五了。还记得咱们拿下澎城之后,吃的第一回喜酒吗?”

    竹生微笑:“当然。小吴和二丫。”

    范深道:“小吴那时也就是十五,现在已经当爹了。”

    此间早婚早育,竹生知道,却不想接受。只道:“以后再说。”

    范深却是必要把这件事提前与竹生说定的。

    他们二人黄昏时分把酒闲聊,原本箕坐于席,十分随意。此时,范深却放下酒盏,振袖避席,与竹生面对面。

    他一摆这架势,竹生就头皮麻。

    这里的文人规矩大。便是范深范伯常这般行事潇洒,作风务实的人,都要时不时的给她来几回仪式感很强的诸如谏言之类的。而且他这架势一摆,竹生作为主公,就必须得有相应的回应,以示尊重。

    好好的喝喝酒聊聊天放松一下,又要给她来这套!竹生腹诽着,也只能放下酒盏,拢起腿来,合膝正坐,等着范大儒开腔。

    好在范深讲话,倒不会云深雾里玄而又玄,他先就事论事,非常的接地气。

    “男欢女爱,阴阳和合,原是天地正道。”范大儒一开口就扯天地,特别的高大上。下一句,就急转而下:“君心悦谁,只管收入帐中便是。”

    竹生就有点呆。

    虽然知道范伯常不是那等要求女子从一而终的腐儒,但就此间的传统伦理,道德习俗来说,似乎……有点太前卫了吧。

    “只是……”范深终于切入正题,这是他要说的重点,“君,不可有夫。”

    竹生目光微凝,如电般朝范深射去。

    “世有三纲五常。”范深道,“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世人多以女子出嫁当从夫,当以夫为天。吾虽不甚赞同,亦不能否认世间多数人从之。民意之认同,道德之主流。吾等,无力与之相抗。”

    “君若有夫,夫为君之天,在君之上。”

    “则吾等如何自处?以谁为主?听谁之命?”

    “吾尝闻有小国,皇室血脉单薄无嗣,为公主招婿。不过十余年,国便易姓。”

    “君之志向,当为人上之人,众人之主。君之头顶,不可再有天。”

    “故,君……不可有夫。”

    竹生点头:“先生所言,我明白了。”

    两人达成了共识,气氛就轻松了。范深也放松下来,调侃道:“小七年纪尚轻,怕不是十分知趣,可要我去调理他?”

    竹生侧目。

    范深矜持道:“我所学颇杂。房中术,亦是一门学问。”

    竹生扶额:“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范深看着竹生。

    当年初遇,他便看出来了。竹生当时年纪还小,可眉心已散,不是处子之相。回想起竹生对乌陵山匪的厌憎和不留情……范深掩住心中情绪,笑着引开话题。

    竹生喝了小酒,泡了个热水澡,才回到寝室里,七刀便进来了。

    他卸了甲,只穿着家常的墨蓝长衫,黑色腰带勒得细腰劲窄,把倒三角形的身材尽数勾勒了出来。这少年生得浓眉大眼,鼻梁挺拔,再长两年,的确是情人的好人选。

    只是现在还不行。

    七刀看到竹生坐在榻边抹着头,深衣下露出一截雪白小腿,脚踝纤细,玉足秀美,他的眼睛便亮起来。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大布巾,给她抹头。竹生闭上眼睛,任他。

    “包秀亲自过来了,就带了十来个人。”七刀道,“咱们突然干掉了马瘸子,他吓着了。”

    竹生道:“知道了,明日见他。”

    “他说他现在有三千人了。”

    “能战之人呢?”

    “我估计,肯定不到一千。他这人心软得很,他那里乱七八糟的,老弱妇孺很多,都是累赘。”

    竹生微微侧头:“你知道妇孺在我们这里,都不是累赘。”

    七刀立刻认错:“是,我说错了。”

    但他又问:“那老人呢?”他觉得老人总该算是累赘了吧。

    竹生却道:“我听说大约二十年前,有一场大灾?”

    七刀道:“是,在我出生之前呢。听说又是地动,又是暴雨冰雹洪水的,听说死了很多人,亡了很多国。到现在,人口都远不及灾前。”

    竹生道:“天灾,战乱,你知道会有多少技艺多少知识和书籍失传吗?很多东西,就是靠这些有年纪的人传递下来。”

    七刀不懂:“那些重要吗?”

    竹生肯定道:“重要。”

    竹生说重要,那便重要吧。反正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他一边捡些别的事说,一边帮她把头抹干。待抹得差不多,又取了梳篦,帮她梳通。竹生的头乌黑垂顺,握在手中有些微凉,梢从指间滑过的时候,让人有些痒。

    竹生闭着眼睛,享受着少年的温柔。

    不由的想起一片草原,微风吹拂着银线草,层层波浪。玉色的湖畔,她把脚浸在湖水中,身后有个青年,也是这样细细的给她通头。

    那青年,也是温柔如水,倒是个好情人。

    身后的少年被她身上一阵阵似有似无的体香诱惑,难以克制,丢下梳篦抱住了她,亲吻她光滑的后颈和耳垂。

    “姐姐……姐姐……”他低声的求她。

    求欢。

    “不行。”竹生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说过了,等你十八。”

    “到底为何要十八?”七刀始终不解。

    “在我故乡,无论男女,十八才成年。”竹生终于为他解惑。

    原来如此,七刀埋在她颈间,幽怨道:“和我一般大的,都娶了媳妇,有的都要当爹了……”

    竹生侧头看他:“你若等不了,也可以娶个媳妇。”

    七刀趁机啄她的唇,喘气道:“不娶。我就等你。我、我就是难受……”

    他把竹生抱得愈的紧,还大胆的蹭了蹭。隔着薄薄的深衣,能感受到坚硬。

    竹生有些恼,推开他,用脚踹:“难受就憋着。憋不住就去找别人,只是找了别人别再来找我。”

    七刀跌坐榻上,趁机捉住了竹生雪白的玉足,飞快的亲了亲,又咬了一口。眸子里全是欢喜。

    她脾气呢。

    她用脚踹人呢。

    她这副样子,有谁看见过?没有!只有他!

    他认识她六年了,此时此刻方觉得她像个活人。从一尊令人仰望的神像,变得有生气起来。

    被他抓住了脚踝,露着雪白小腿的这个,不是碧刃军总头领,不是玉将军,不是竹君。

    她就是竹生,一个女人。

    他七刀的女人!

    嗯,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