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宿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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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于路果真来了锊王府,那时我们正围着桌子在吃早点,见到于路进来,还是我最先反应,笑眯眯地望着那张颇有些怀念的狐狸脸,我的笑容说有多甜就有多甜,“先生,好久不见啊,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要坐下来吃一些?”

    “玥儿,你这点还真是没变,这可是别人的家,怎么你说话说得像主人一样?”于路一脸‘徒之错师之过’的表情,摇头晃脑,“也是,你从来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为师当初也忘了教你这点。”

    “先生,你才是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关心你才这么说的!”

    “这话倒有点道理,我说那些话之前是应该先谢谢玥儿才对。”

    “……”

    嘴里虽然玩笑嬉闹着,可看到于路的时候心还是不由自主会感到凉凉的。即使早已决定不再去想暗杀那件事,不论这件事是否真的是于路和沈墨翎做的,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哪怕最后真相大白又有什么用?都已经决定退出这个战圈了,那么,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鸿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于路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目光射向正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喝粥的梁鸿鸣,“你昨晚没睡好吗?满眼血丝的,在干什么?”

    “没事。”发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因于路而聚集在自己那个方向,梁鸿鸣的脸色有些发红,神态羞涩拘谨,“就只是失眠,没关系的,今晚早点睡就是了。”

    “唉,自己的身体可要自己好好照顾啊。”

    “先生,你也太偏心了!”我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忿忿不平,“我做了你那么多年的弟子,你也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话,太过分了!”

    “你从来都是吃好,喝好,睡好的,你让我能说什么?”于路端起茶杯细抿一口,那双狐狸眼都已经眯成一条线,“玥儿,说起过分的人应该是你吧?从我离开将军府以后,你一次都没来看过为师,为师可是一直盼着你来啊,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却这么不放在心上,为师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于路从来就喜欢反扳我一耙!我的眉毛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很是无奈地哀声叹气,满脸忧色,“先生,你以为玥儿就不想你吗?可是我也很担心娘,不舍得离开娘身边半步啊……先生,在玥儿小时候可是你教的,百事孝为先,玥儿可一直都遵从先生的教诲的。”

    “哦?”于路的目光慢悠慢悠地在我脸上游走,“那还真是老夫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摇头,不再多作纠缠,见好就收是美德。

    “说起来,琦瑾你没什么事吧?”于路转头对着娘,看着她颇为苍白的脸色顿时皱起了眉,“前段时间听说你病发了,只可惜老夫那时实在是事务繁忙,无暇来探你一探。先帝临终前就托付我照顾你,琦瑾,真有什么事你尽可来跟老夫说,能做到老夫一定会帮忙!”

    “多谢于丞相的关心。”沈琦瑾颔首而谢,“琦瑾的身体一直都在拖累身旁的人,只是这样就已经心怀歉疚,现在已经没事了,各位不用再担心了,琦瑾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唉,这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于路站起身,一步步向餐桌走来,“自从你嫁给展翼翔后就一直窝在将军府,连出来透个气都很少有,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老夫也很久没见你的英姿了,再说多透透气对身体也有好处,要不趁此机会去皇家猎场玩上一玩?”

    “噗!”我刚喝到嘴里的粥差点喷了出来,还好还好,只是差点,要不然就丢脸丢大了,“先生,我没听错的话,你是想让娘去猎场?去骑马?去狩猎?”

    “我这句话说错了?”听到我的插嘴,于路又面朝我挑眉,“玥儿,琦瑾现在虽已不再骑马,可是,骑术应该依然出色,毕竟当年是你爹手把手教的。”

    呆愣,我身子静静地往后一靠,垂下眼眸,继续低头喝粥,“我只是没想到娘会骑马。”

    没有想到,没有想过……只是,早就该料到的不是吗?这样深的感情,即使被逼至如斯地步也放弃不了的牵绊,沈琦瑾和展翼翔当年曾有如何的一段情缘,这并不是想像不出来。飞扬的神采,奔腾的骏马,飒爽的笑声……那样的沈琦瑾,我没有见过,那样的沈琦瑾,或许在嫁入展家之后就已经消失了吧?

    “……也好,”娘在想了好久之后微微一笑,难得灿烂的神情,“我已经快二十年没去过皇家的猎场了,机会难得,今天就去一趟吧。”

    “嗯。”于路抚须而笑,欣慰点头,“那我这就去书房找墨翎,跟他说完事后再去吧,呵呵,老夫也很久没凑过这种热闹了!”

    满地的绿色望不着边际,一阵风轻轻拂来,那大片的草地犹如波浪般翻腾起伏,飒飒作响,青草的气味传入人的鼻腔,芳香满溢。高木参天,无数的野花儿熙攘成群,心旷神怡。向猎场的深处望去,树木越来越密集,偶尔瞥见动物的身影,却只是一闪而逝。

    这样的地方,与其说是猎场,但我却更有森林的感觉。端坐在马背上,看着沈琦瑾骑着一匹枣红马,微笑地向我奔来,“玥儿,你不去射些猎物来吗?”

    我耸耸肩,伸手比了比后面,“先生不还在后面吗?等他上来了再说吧。”

    本来应该就是我,沈琦瑾和于路来玩一会儿的,可哪知道于路从沈墨翎的书房回来后,那沈墨翎就知道了我们要来猎场的事,然后,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沈墨翎说什么机会难得,他也跟着一起来了猎场……锊王一来,他的身后自然也跟了一大批侍卫,弄到现在,三人行就变成了群体活动。人一多,事情也就多了,谁最先提出来的我是没去注意,只知道结果就演变成了说要比试一下谁最后射的猎物最多。

    唉,可怜我只是来溜达一下的,却弄成了比赛的状况,真麻烦!

    我策马向沈琦瑾靠近了点儿,展颜一笑,“娘,你有什么想要的动物吗?要活的还是死的?你希望我待会儿射点什么?”

    “呵呵,玥儿嘴里嚷着对比赛没兴趣,可现在看来,还不是跃跃欲试?”

    “我只是以前从没到猎场来玩过,有点儿新鲜跟好奇,可比赛的话是真的没有兴趣。”我脑袋往前一凑,无辜地望着沈琦瑾,“娘,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么争强好胜的人吗?”

    “对啊。”沈琦瑾一点都不卖我面子,轻轻捏了下我的鼻子,“你不争强好胜的话当初会常和遥儿比武?明明武功没遥儿好,可为了能赢你把暗器什么的都给用上了。呵,你以为这种事娘都不知道?你还敢说你不争强好胜?”

    啊?我被堵得哑口无言,“那个……那个不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

    呃,我傻笑两声试图掩饰,“娘,你想不想哥哥?”

    “想啊,怎么会不想?”沈琦瑾的容色中忽然平添了一份忧愁,“但愿我还有机会能见到他……”

    “当然见得到啊!”我急忙打断她的话,“娘的身体一定会好转的……”

    “玥儿!”于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伴随着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就看到沈墨翎和于路一起赶到面前,“你等很久了?呵呵,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了,连骑马的速度都和走路差不多。”

    “没事没事,”我笑着摆手,“先生慢慢骑就是了。”

    “瑾姑姑和于丞相在这里观看或休息一下就好,你们的身体也不能允许太多剧烈的活动。”沈墨翎拉扯着手中的缰绳,朝我勾唇一笑,绿色的瞳孔光彩四溢,“其他人应该已经开始去狩猎了,玥儿,你没来过这里,要不我先带你走上一程?”

    “我……”

    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沈琦瑾就打断了我的说话,“玥儿,你还先让墨翎带你一程吧。猎场这儿的地形还是很复杂的,你又没来过,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的。”

    “我……”

    “是啊,玥儿,你还让墨翎带着吧,这样我们也安心一些。”当我想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于路插嘴劝道,“去吧去吧,和墨翎一块儿去,多射点猎物回来。”

    有没有搞错?他们还让不让我说话了?这两个人就真铁了心要把我和沈墨翎凑成堆?抬眼看到沈墨翎似笑非笑的样子,我挫败地叹气,算了,只是一起去打个猎,无伤大雅,“好啊,那就麻烦锊王殿下了。”

    地形的确很复杂,这一点还真是没骗我,越往里面去,我心里就越纳闷,好端端的一个皇家猎场,你说弄得像个迷宫一样干嘛?难不成还是为了让人迷路才建的?

    “玥儿,真正值得狩猎的珍禽都是藏得很完美的。”沈墨翎在一旁开口道,声音低沉,“你真想射到好的猎物就观察那些隐蔽的地方,虽说这次比赛是比谁射得多,但我个人觉得有些猎物一只就可抵过普通的十只。”

    总觉得他说话有些含沙射影的,我天真地笑笑,四两拨千斤,“多谢锊王的指教。”

    “我说,你为什么一直都称呼我为‘锊王’?”沈墨翎的眉头无奈地一皱,“上次就跟你说了,叫我墨翎就可以。”

    “只是觉得直呼名字的话……”

    “唰——”的一声,在我说话的同时,沈墨翎飞速射出一箭,顺势看去,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我惊诧地连连眨眼,“好厉害!”

    “直呼姓名的话会怎么样?”沈墨翎胯下的那匹马小跑两步,停在那只狐狸旁边,他弯腰捡起那只白色狐狸,转头对我露出笑脸,“你刚说了一半,只呼我名字的话会觉得怎样?”

    直呼名字我会觉得太亲密,我跟你沈墨翎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心里不以为然地想着,我嘴上一笑,态度恭谨,“锊王殿下身份尊贵,玥儿不敢失礼。”

    剑眉一挑,沈墨翎勾唇笑笑,也不在这问题上多作纠缠,脚下一蹬,策马前行,“再往里头去一点吧,应该还有更好的猎物。”

    狩猎的确可以带给人一种异样的刺激,我不讨厌,当然,前提是别让我做猎物,尤其是你沈墨翎的猎物。

    越往里走人就越少,在我们骑着马跑了半个时辰后,已经无法在周围看到别人了。虽然名义上是皇家猎场,可从环境的实质来看跟荒山野岭差不了多少,再加上孤男寡女地待在一起……不是吧?我拍拍胸口安抚自己,全身没由来地一阵恶寒,是不是脑子抽筋了?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恶俗的想法了?

    “你在想什么?”沈墨翎回头正好看到我拍胸口的模样,嘴角一勾,绿眸中满是笑意。

    “我只是觉得何必跑到这么里面?”当然不能和他说实话了,我努力地自圆其说,“在这么荒僻的地方,恐怕到时候不是我们狩猎,而是被那些猛兽当作攻击对象了。”

    “即使是再凶猛的野兽我也有把握猎下。”沈墨翎的身上从来都不缺自信,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止,每一份神采,都清清楚楚地显示出那种独具一格的霸气,“它们是我的猎物,而我是狩猎者,次序不可能颠倒。”

    真是狂妄!“你就没想过他们会群体攻击吗?一只狮子你是不怕,可若是一群狮子呢?”

    “玥儿,”沈墨翎淡淡的神色,面部平静得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不,应该说,平静得像是刚才那句话本来就是事实,理所当然,毋庸置疑,“一山尚不容二虎,真正凶猛的野兽都是单独行动的,我还没听说过会有一群狮子攻击的事情。”

    我微笑,这种事没必要多做讨论,不具意义,“那玥儿还真是拙见了。”

    沈墨翎在前带路,我们又往更深处移去,不知不觉中,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在西边映衬出那大片大片的红霞,周围的树木也愈见浓密,好像有点晚了,真可惜,在这么偏的地方我不只见不到人,连动物都没看到半个,唉,太丢脸了吧,依这情况好像要我无功而返?没办法地叹气,“锊王爷,天色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默默行在前头的身形顿了一顿,抬头仰望,“是有点晚了。”沈墨翎转头看着我,绿眸闪烁,“一只猎物都没射到,你甘心就这样回去?”

    “没什么,只是游戏罢了。”我不置可否地耸肩,瞬时掉转了马头,“还是回去吧。”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我这个人的运气是不是差了点?老天爷好像特喜欢找我麻烦,好,我承认,我是个无神论者,不信天也不信命,可是,虽说不信,我也从来都会尊重别人的信仰啊,我从来都没侮辱过神明什么的。老天,我承认我是没拜过你,也没给你供过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你也没必要整天找我麻烦啊,什么坏事都算我一份。

    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我没射到任何一只猎物,我都还没计较呢,你为了证明你待我还算是“不薄”的,所以才在我眼前出现这么大一群狼?

    一开始还只是四五只立在我们面前,可一会儿工夫,还来不及我做任何撤退的动作,几十只狼就突兀地出现在山丘上,没有咆哮,没有嚎叫,它们或近或远地伫立在原地,荧荧的目光刻在我和沈墨翎的身上,蓄势待发。我相信,只要我们稍微有一点点的动作,这群狼就会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然后把我俩撕成碎片。

    好吧好吧,我可不想和一群没有理智的野兽拼个你死我活的,姑且不论是否能赢的问题,即使我成功地全身而退,估计也会遍身是伤,鲜血淋漓了。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我的第一反映就是逃跑,逃到它们攻击不到的地方就行了。

    我还没提气开溜,身边那位锊王殿下的动作却比我还快,飞速地抽起三支箭搭在弓上,三箭同射。厉害!一支箭射死一匹狼,甚至其中有一支还一箭双雕!

    好!我拍手喝彩,更多喝彩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替我引开了狼群的注意,所以,在拍手的同时我已纵身一跃,跳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上,悠闲舒坦地靠坐在树干上,向沈墨翎竖了竖大拇指,“锊王殿下的箭术果然名不虚传!”

    听到我欢快的声音沈墨翎明显呆楞了那么一瞬,极短的一瞬间,可那一瞬间却也足够那群狼作出相应的动作,五匹狼同时跃到他的身上,沈墨翎动作很快,我承认,至少我就没他那么快的动作,他似乎也是想跳到树上,只可惜他躲过了眼前的这五匹,却在他跳起的那一刻被另一头趁机袭来的灰狼给咬到了大腿。

    眉头一皱,沈墨翎劈掌打在那匹狼的头顶上,脑颅顿裂,他也安全地坐在我相邻的一棵树上。他腿上的伤应该很重,看看那群狼的利牙就可以知道,被咬的那一下绝对够狠,我斜眼瞥去,果然鲜血直流,衣破肉翻。

    看着两个人都坐在了树上,那些狼只能无计可施地在下面打转,想上却上不来,离开却也不愿意。沈墨翎又在此时拉开了手中的弓,一箭一箭,奇准无比地向下射出。

    动物虽然无法像人类一样地思考,可还是知道哪些是捕食不了的猎物,若是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它们只怕会全军覆灭,不消一会儿,那群狼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它们一离开,我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掸掸身上的灰尘,看着那两匹被狼群咬得不成形状的骏马,忍不住惋惜地摇头。突然想到沈墨翎还受伤坐在树上,我抬头问道,“你还行吗?自己下得来吗?”

    “……”他没说话,纵身往下一跳,落到地上时重心明显不稳,双腿一个踉跄,就差一点摔到地上,沈墨翎皱眉,摇了摇头,“没事。”

    这还叫没事?我望了眼他的伤口,再想想他的态度……算了,他说没事就没事吧。

    “那我们回……”话说到一半,我自动停下了声音,低眼看那两匹马,血肉模糊的,照这状态就只能自己走回去了。走回去?我再愁眉苦脸地望向沈墨翎的那条腿,别提走回去了,估计爬回去都有问题!

    好,沈墨翎走不回去是他的事,我大可自顾自地回去,还能美其名曰是去搬救兵,可惜啊,问题若真能这样完美地解决就太好了,我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展玥啊展玥,你常常自以为聪明,看吧,聪明反被聪明误,居然连走出去的路都不认识了!

    我认命地叹气,慢慢走到沈墨翎身边,“你还是包扎一下伤口吧,至少只是止止血也好,我们还是在这里坐会儿,等先生他们来找人吧。”

    他找了块稍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背倚大树,然后抬头望着我,神情复杂,“不可能了,我们今晚势必要在这儿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