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第五章◎寻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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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愕然道:"我行医许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要我治病还送衣服银子的!"

    我仰天朗声大笑(的确是荒唐),他呆住了,嘴半张着看着我。

    我停下笑声,平视着他说:"李郎中有所不知,在下远游无数异域奇乡,见各色中土闻所未闻之事。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我相遇的机缘,千金难买。今日因我这位俗家小弟,我与李郎中有缘相见,传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你他日思量,必明白你今日之所作所为,与你所得相比实微不足道也。"

    他看着我说:"你才多大年纪?敢出此狂言。"

    哼,非给你点儿厉害看看!我拉开背包,拿出一个香蕉,甚是巨大完美(前天刚在家乐福买的),又掏出一颗巧克力豆,拉好拉链。

    我把香蕉递给他,问道:"李郎中可否告诉我此为何物?"

    他反复察看,不能命名。(这么大的香蕉在这里是没有的。)

    我微微一笑,"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岂可貌相,海水岂可斗量。此物名香蕉,皮可捣碎敷伤,治感染化脓(是真的)。里面的果肉甘甜淳美,常食可治头重晕厥(防高血压),抑郁气闷(治忧郁症)腹梗不化(润肠)也。"

    我又递过去巧克力豆,"请问这又是何物?"

    他拿了,来回看,放在嘴里,舔了舔,又舔了舔,不由得给吃了。巧克力的魅力所向无敌,我个人就有过这种,说只舔舔,然后不知不觉让巧克力豆跑入我口中肚内的经历。

    我深沉地说道:"此乃巧克力豆也。补血提神,辅佐正气,价比黄金,当今皇上尚无缘品尝。"

    他脸白了,大概觉得遇上碰瓷的了。(吃了人嘴短不是?)

    我大方地一笑,"若李郎中尽力医治我的这位小弟,我奉送这根香蕉,另外再赠一枚世间无价巧克力豆。"

    他终于笑了,"好!任先生请进。"开了门。

    我牵了马进门去,他示意我把马拴在院里的树上,自己走入正房里去了。

    我拴好马,从后面抱下佑生,他发着抖。我帮他转身对着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掐死你!"

    转身背起他走向李郎中的诊室,他在我背上,愈加抖得如风中落叶。

    我走进诊室,才明白为何李郎中穿着邋遢。这诊室乱七八糟,药罐杂物、各式医书、大小家具,纷纷乱放了满地,让人无法下脚。只有半张床铺是空出来的。

    李郎中已坐在床边唯一的椅子上,正拿着那只香蕉在鼻子下面闻来闻去。果然是医痴。听见我们进来,他半心半意地示意了一下床铺。我背着佑生走过去,放他下来,扶他慢慢坐下。李郎中摆了一下手说:"除去衣物。"

    我背向着李郎中,凑到佑生脸前,看着他,使劲儿向上挑了挑一边的眉毛,露齿一笑——就是古装电影或传统戏剧里那些花花太岁强抢民女前的调戏表情。他微低了头。我解下他身上的背包,从他腰间掀起羊毛衫,帮他脱了,放在一边。又拉下拉链,想脱去他的运动衫,一打开衣襟才发现衣服的许多地方已和他的伤口黏连在一起。我皱了眉,手拈着衣襟,哆哆嗦嗦地就是下不了手去给他脱衣。他抬头看我,愣了一下,大概惊讶我居然没有趁火打劫,然后又低下头,抬手轻拿开我的手,自己把运动衫脱了下来。

    看着那衣服从他的处处伤口剥离,他那里没出一声,我这儿倒吸了一口长气,脊背发麻。

    李郎中大概意识到他脱了衣服,终于放下香蕉,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出口道:"这是什么伤?"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位小弟被歹人所获,受尽苦楚,可怜他口不能言,还望李郎中好好治疗。"

    "他还是哑巴,何其命苦。"李郎中叹道,我也跟着他一叹,佑生一抖。

    人们都说医生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有相似之处,我深表赞同。我曾因一个简单的病症去看专家,专家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我在门口听他说:"这种病也来看专家,真是……"我当时羞愧难当,恨自己怎么没病个七死八活的,只这么个不复杂多变的病,白白地浪费了专家的宝贵时间。

    佑生应该使李郎中的美梦成真了。李郎中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之后,就变得极其兴奋,跟吃了摇头丸似的,摇头摆尾地在那里如数家珍地对佑生的伤评头品足,"这是烙伤,这是鞭伤,这是刀伤,很简单。这是钝物慢慢割的,这是磨的,这是咬的,这是扎的。这处指骨断了。这像是剪过的,这像被剜过的,这像是硬撕开的……"

    我听得眉头紧皱,浑身发冷,不住地颤抖。佑生抬头看我,轻轻摇了一下头,大概是想告诉我他没事。直到李郎中开始满屋子地找瓶瓶罐罐准备上药,我才暖和过来。

    他妈的,应该多要点儿东西,佑生成免费教材了啊!亏了,该要五两银子。

    李郎中把佑生的上身上了药,包扎了他的头,肩膀,胸腹,手腕,手指,示意佑生躺下。佑生把好的腿放到床上,我上前去轻轻把他的伤腿搬上床,他还是疼得一阵乱抖,我忙扶他躺好。他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膝盖,我明白他希望我出去。我点点头,轻拍了他的手背两下,转头对李郎中说:"我去看一下马匹。"

    李郎中摆摆手,自言自语,"这人怎么还能活着呢?还会有什么新的……"

    我拔腿奔了出去。

    我站在马边吁了口气。我一向认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今天怎么腿软了?是看不得那些伤呢,还是仅仅因为那是佑生?他究竟犯在了谁的手里?那些伤竟不是为了要他的命,而是为了要他受苦的。能到这份儿上,一定有极深的仇恨。这种仇恨不外乎是为父母、夫妇、子女报复这类的情感纠葛。他连说话都缓慢斟酌,态度总是温和恬淡,我感觉不出他有任何坏心,他怎么会结下这么恨他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