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第七章◎分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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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分别

    我一觉醒来时,天还是漆黑的。佑生在旁边努力地抑制住呻吟。我忙问:"你用不用我给你上药?"

    他吭哧了一会儿,停下呻吟,喘息了一阵,缓过气来,慢慢地说:"抱着你,就会好一点儿。"他说得毫无邪念情欲,像只在说"现在两点钟"那样自然,又像在说"给我一片去疼片"那样理所应当,让人无法拒绝。

    我背过身靠向他,感觉到他抬起一只手,搭过我的腰,静静地环住我。他的手指抓紧了我的衣服,然后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很快又睡着了。

    "云起……"谁是云起?哦,是我。我在哪里?哦,原来如此。我强睁开眼,天蒙蒙亮,屋子里是灰黑的。我依然靠在佑生身上,他的手指轻触我的肩头。我在枕上动动头,觉得浑身疼,说了一句:"佑生,你杀了我吧,我痛苦死了!"我爱睡懒觉,早起实在是太残忍。

    起了身,我像梦游一样帮助佑生挪到床边,让他照看自己了。我拿了水盆出去,方便后,在井边洗漱,这才清醒过来。我盛了水回到屋中,让佑生洗了脸。看他头发乱了,就又给他梳了梳,重新用带子在头顶扎了一个髻。他老老实实地坐着让我梳头,不说话。

    我把银子放入背包,拿出了一个馒头,一人一半。他又只吃了一口,我把我的和他剩下的都吃了。拿出了剩下的那根香蕉,一人一半吃了(香蕉你可以吃一半,馒头总不吃完,好挑口啊)。这时才觉得精神起来,开始和佑生讲话。

    我说:"佑生,喜欢不喜欢我讲的书?"

    他说:"非常,非常喜欢,从没有听过。"

    我笑了,"当然啦,一大奇书呀,里面还有好多好多故事,十天十夜也讲不完。"

    佑生惆怅地说:"可是,你说,你不再讲了。"

    我一挥手,"不给他们讲了,老有人要拥抱我!可我给你讲!"一想到夜里他实际也拥抱了我,我哈哈笑起来。

    佑生稍低下头,可马上又抬起头说:"你肯定,给我讲?"

    我说:"我肯定给你讲。你要是想听,谁也拦不住我给你讲。你要是不想听……"

    佑生说:"我想听。"

    我说:"想听就好,正愁没人听我说话呢!告诉你,佑生,咱别的不会,就爱说话!我们那里管我这样的叫忽悠,大侃,或者话痨!你烦不烦?"

    他马上说:"不烦。"

    我笑出声来,"答得这样快。"

    佑生又低了头。

    桌上有水罐,我们喝了水,灌满水瓶。我把背包放在佑生身边。我在羽绒服外穿起了那件新置的半灰半棕的短衫,腰间系了根布带,头上扎上了一条黑色头巾。自己一看,哈哈大笑,我完全是个农民哪!佑生看着却一言不发。是不是还在担心被追杀?

    我往空中打了两拳,意气风发的样子,对佑生说:"昨天没出事,神明保佑了咱们。后面咱们有钱有车了,就更好办了!简直就是旅游啊!你别担心,咱们一定能到达你要去的地方!"

    佑生看着我说:"我不担心,到不了,也没关系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积极?当然到得了,我肯定能把你送到地方!言必信,行必果!绝不半途而废。这是我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干成了,表示我日后就能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佑生轻声说:"云起,我……你想干的事,都会成的。"

    我又一笑,抱了被褥草席,拿了林林总总的东西,出去准备马车。

    马路路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我向它道了早安,并解释了我们今天要让它拉车,莫要生气。正在那里看着辕套发愁,店小二跑来,殷勤地帮我给马上了辕套,还解释了动作细节,对我毕恭毕敬,满眼的崇拜,好像是我在给他上课似的。没说的,昨天听我说书去了。

    回屋见佑生已背好了背包,坐在床边等着了。好,会照顾自己了。我把他背出来,放他在马车上,扶他躺在被褥里,然后我赶马车出了店。

    一到街头,见昨天那帮小乞丐都在等着,是要馒头吗?我刚要打开背包,那个聪明模样去找李郎中的小孩走过来,一下子跪下,我吓了一跳,忙跳下车来。

    只听他哭着说:"我愿意和先生走,先生不用养活我,我自己讨饭,只求先生带着我。"余下的小孩也一下子拥过来,跪在我身边。我喉头锁住,当时真的有心就把他们都带上,和我走遍天涯。大家也许饥寒交迫,但一定能快快乐乐的。但是我知道还不是时候。

    我含泪转身,打开背包,取出两根巧克力棒,掰成小块,每人一块,让他们吃了。然后把巧克力的包装纸一条条地撕开,每人一条。我哽咽着说:"孩子们,我现在还不能带你们走,但是有一天我会成就一番事业,那时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你们每个人都要好好保存这片东西,这是我的-云起之令。我现在和你们约定——一旦你们听到了我成就的消息,一定要拿着它来见我!那时你们就都能有饭可吃,有家可归,有事可做。在这之前,千万不要放弃希望。记住了!"他们哭声一片,我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才驱车离开。

    我心中难受,好久不愿说话。马慢步走出了小镇,车子到了大道上,没有什么人,就像我们进镇的那天早上一样。

    忽听见佑生轻声问:"你怎么,那么肯定你会有番成就呢?"

    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佑生,但是我心里就有这种感觉。我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我只要接着走,一转弯就能看到。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他轻笑,"是。"

    我一瞪眼,他忙说:"不是。"

    我把车赶到路旁小树林边,拿柴刀砍了一些树枝,抱了一大捆走回来。我把树枝放下来,看着佑生,绷着脸说:"你也许不相信,可我真的得把你绑起来了。"

    他居然慢慢地说:"你也许不相信,可我真的相信。"这人怎么都学得这么快!

    我让他侧躺好,盖了被子,上面又覆上草席,再把树枝摆在上面,然后用绳子一圈圈固定绑好。表面看上去就是一大堆树枝子。我干完了松了口气。想起来四少甲说我一笑就像女的,又抓了把土,抹了抹脸,自语道:"早知道这样,我早上还洗什么脸哪!"

    我坐上车,重新上路。听见佑生在树枝子里说:"云起,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得意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听过吗?上上策不是逃出险境,是根本不在险境里。你现在就是一堆树枝子,除了松鼠或毛毛虫之外,大概没别人对你感兴趣了,你可以睡会儿了。"

    他哽了一下,一会儿果然不说话了,睡着了吧。

    后面的几个白天在我的回忆里都混成了一片。每天不过是出发,行路,到树林或别的僻静处让佑生出来吃饭、喝水、方便,然后接着赶路,按他说的名字去问路,过城镇买吃的之类。有时,我们说几句话,我哼几句歌,他睡睡觉,实在分不清哪天和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