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沈琼在二人婚事上点头, 其实并不难。

    或许从前, 沈琼会看不上他的出身, 但放到现在, 沈琼不过一个举人, 把女儿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进士, 实在算不得吃亏的。

    沈琼点头, 沈夫人那边就很好说话了。

    沈夫人倒是有过想法，把闺女嫁给妹妹家的顾长卫，想着表哥表妹的, 亲上加亲不说，闺女连婆媳关系都不用愁了。

    但自打她发现，自家闺女有事没事便去寻覃九寒, 这份说媒的心思便淡了不少。

    一来, 她到底不像沈琼那般，她最是在意女儿的感受和意愿, 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做那等棒打鸳鸯的事情。二来, 她观覃九寒为人, 觉得他既不是沈琼那种汲汲于名利之人, 又非自家儿子这种贪图享乐、毫无担当之人。就冲着他未取得功名前, 对求娶之事只字不提, 而高中之后却立即前来提婚事，沈夫人也觉得他是真心待自家闺女的。

    沈夫人很了解自家姑娘，着实被她养得娇了些, 天真无害, 偏偏还生得那般出色容貌，换做哪个男子，都有可能轻易动心，但有几分真心却是说不准了。

    故而，丈夫点了头，沈夫人便也不为难人了，只是说了，自家姑娘年纪还小，还想留些年头。

    沈琼在一边有些急，生怕妻子还想把女儿嫁给顾家那个没出息的侄子，又怕面前这活生生的好女婿人选给折腾跑了，忙道，“夫人说的是，只是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咱们做爹娘的，还不是为了儿女过得好。照我看啊，不若就留个半年吧？”

    沈夫人对丈夫这幅模样很不满，更气他说出那等子浑话来，当着未来女婿的面，说自家女儿“留来留去留成仇”，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偏偏她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驳斥，正要委婉说上几句。

    却听得旁边的未来女婿覃九寒开口了，“夫人拳拳爱女之心，小婿亦动容。夫人知道，我家中贫寒，多年才供得我取了功名，连招待外客都略有难处，何况行婚嫁之事，婚宴之事总要留些时间准备。再者，我不日便要上任，到时候繁忙，恐怕怠慢了小姐。不若，婚事便定到一年之后。届时任上诸事我也了然于胸，家中亦装点完毕，必不会怠慢小姐的。”

    这话沈夫人听得很舒服，半句不提及他们沈家要留人，把问题都推到自家头上，又是上任又是翻新旧居的，给足了面子。

    对这位未来女婿，沈夫人也愈发满意了，虽说还是觉得一年急了点，但这么个好姻缘，她到底也不想害得女儿错失，便点头应下。

    因着三两句话讨好了未来的岳母，覃九寒这个未来的“毛脚女婿”，被允许去见见自家未来妻子。

    时光荏苒，当初梳着花苞头哭得花猫脸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眉眼之间也逐渐有了少女的羞涩，不似儿时那般大大咧咧追在他身后，声音软糯而乖巧地喊着“哥哥”了。

    看出少女的羞涩，覃九寒并未走得太近，两人之间留了几步之隔，他就那么噙着清浅的笑意，盯着面前这个一年后便会成为他的小妻子的少女。

    蓁蓁许是被盯得有些羞了，两颊酡红，受不住这静谧的气氛了，“哥哥。”

    覃九寒轻笑，走近几步，从怀中取出手帕，“我在京城时，偶然瞧见的，觉得你会喜欢，便买了来。本想放在聘礼里的……呵，不过，还是想亲手给你。”

    听到聘礼二字，蓁蓁便知道先前侍女在她耳边说的“覃九寒来家里提亲”，不是假话，脸上红的更吓人了，接过那帕子，红着脸挑开帕子，便瞧见帕子里藏的那只红玛瑙的簪子。

    相似款式的簪子，她小的时候有过，只是被兄长骗走了，之后便没有找回来过。而如今她手里的这簪子，却是比她原先那只要精致许多，也不似固定花苞头的那种短簪子，而是一对长簪。

    “谢谢哥哥。”蓁蓁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对方，覃公子未免太生分了些，她不愿叫，但更亲密的，她又叫不出口，显得不矜持，思来想去，还是喊哥哥了。

    覃九寒压低声音轻笑，“你知道我今日来做什么的么？”

    蓁蓁脸红不语，开不了口。

    覃九寒倒是不为难她，“我来提亲的。夫子和沈夫人皆同意了，只是他们心疼你，不舍得你早早来我家受苦。我家那等情景，我也不愿你来受苦。你看，你被养得又娇又软，我怕你住进那农家小院里，要被夜里的老鼠吓破胆的。到时候，心疼的，却也还是我。”

    一番话说的蓁蓁脸红耳赤，又忍不住替自己辩驳，“我才没有那般娇生惯养。我……我才不怕吃苦的。”

    “哦……”覃九寒似是而非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想要早早嫁入我们覃家。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娇媳妇也是要进破屋的。”

    蓁蓁又被他这话一噎，承认自家恨嫁也开不了口，承认自己娇生惯养又更开不了口，只能恼怒转开头。

    覃九寒“欺负”够自家小媳妇，才说起正事，问她，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可有被沈阳欺负。

    答案自是无的。

    沈阳是真的被修理得怕了，自小到大不知栽在看似天真实则也天真的妹妹手里几回了，倒是未曾想过妹妹背后有高人指点，但也不敢轻易去招惹自家妹妹了。

    ……

    一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很快便到了两人成婚的日子。

    一年前还是普通农舍的覃家院子，如今已是改头换面了。

    一座三进的青砖黛瓦的大宅子，依山傍水，坐落在景色如画的山村之中。

    春日花开繁盛，庭院中是错落有致的花圃，亦有春日刚长了嫩苗的菜种，嫩绿尖尖那么一小点，赏心悦目。

    李丽娘作为长嫂，在院中帮忙招待客人，又时不时要去厨房看看菜品做的如何，忙得脚后跟都不着地，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止都止不住。

    有人抓了她要八卦，“丽娘，你那弟妹真是城里的小姐啊？模样俊不俊？”

    旁边就有人替她开口了，“那肯定俏啊！不然怎么配得上咱们知县老爷！”

    李丽娘见她们反而要吵起来，哭笑不得，“老姑可别这么说，折煞晚辈了。小叔再如何也是晚辈，您是长辈，哪里用得着喊老爷。都是一家人，您老别客气。”

    哪个不喜欢被这般捧着，尤其是知县大人的家眷，那可是官家啊！

    老阿姑当即矜持笑了，半点没有乡野妇人的泼辣性子了。

    李丽娘见状便道，“阿姑，拜托您件事成么？这新媳妇啊，是城里的姑娘，家里也是那种讲规矩的，脸嫩得很，等会儿大家伙儿要是闹起来了，您帮着拦一拦行吗？”

    覃老姑一听心里就有数了，新媳妇脸嫩是一回事，知县大人心疼媳妇且才是正经的，这分明是怕乡下泼辣妇人们把新媳妇给吓着了，可就不美了。

    当即一口应下，“怎么不成啊！老姑答应你了，咱们老覃家的新媳妇，我看谁敢吓着她！”

    这位老姑可是辈分很高的，她一发话，原本还打算闹一闹新娘子的妇人们，都偃旗息鼓了，剩下些年纪尚轻的未出阁小姑娘，李丽娘倒是不担心了。

    “新媳妇来了！新人来了！”

    众人皆探出头去，在人群中挤着看新媳妇，结果连个身影都没瞅见，感叹道，“这可真是，官家娶媳妇和咱们农户人家可真是不一样。瞧瞧这八抬大轿，啧啧，真是威风啊！”

    轿子很快到了跟前，新媳妇被人扶着下了轿子，骏马上的覃九寒却是下了马，伸手去扶自家媳妇。

    见到他这般疼惜新嫁娘，原本还有些心痒痒的泼辣妇人们，想要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去闹一闹新媳妇的，都彻彻底底偃旗息鼓了。

    这阵势，她们可不敢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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