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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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朗气清,y光和煦。商队众人早早起床,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即将开往南方的大船停在渡口,m头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搬运货物的男子。慕仪戴着帏帽立在江边,余紫觞陪在她身侧,秦继则离她们三丈远。

    正发着呆,衣袖却被扯了扯,慕仪顺着余紫觞的视线看过去,只见j列官兵由远及近,正朝这里走来。

    对视一眼,她们立刻达成了共识,齐齐往后退了一步,隐入人群中。

    队正领着人走近了,朝船长询问道:“这些人的过所和文书你们可查过了?是否齐全?”

    船长连声道:“自然都查过了!齐全,绝对齐全!”

    队正冷着脸道:“通通拿过来,我们要再查一遍。”

    于是立刻一通忙乱,众人一壁在心里抱怨着,一壁轮流拿着自己的过所证明站到他们面前,重新查验。轮到慕仪的时候她从容地摘下帏帽,露出那张精心易容之后的面庞,平静地看着队正。

    队正盯着她瞅了许久,终是挥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查验完毕。待到那些官兵离去,终于有人忍不住骂骂咧咧,“他nn的,也不知这些当官的想做些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给老百姓找不痛快!耽误了爷爷我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他!”

    “吴老三你吹什么牛p呢!还收拾官老爷?你要真有种现在就上去把那个军爷抓住打一顿啊!”s1;

    吴老三脸涨红,四周一p哄笑声。

    杨氏忍不住斥道:“一个个的都吃错y了不成?这些话也是能浑说的!当心回头招来杀身之祸也不知!”

    “杨姐姐你尽会吓唬人,我们不过说白说j句,哪有那么严重?”有汉子懒洋洋道。

    杨氏瞪他一眼,“你知道些什么,如今这传睢城暗地里可是复杂得很,听说有大人物来了呢!”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依旧是不以为然的语气。

    杨氏受到挑衅,一咬牙,“反正是个传睢城中无人敢惹的人物!”

    “杨姐姐越说越玄乎了,这传睢城里可是住着一位藩王的!连藩王都不敢惹的人物……”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似乎无法再说下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你们这个表情做什么?”杨氏也有些后悔,“我不过瞎说而已,当不得真!”

    见大家还是不说话,她气恼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东西搬上去!我们要出发了!”

    这么一说,众人忙继续各自的事情,m头上再次吵嚷起来。

    余紫觞凑到慕仪耳边,低声道:“这杨氏有个兄长是在传睢王府当差的,搞不好她真知道些什么。”

    传睢王府么?

    那个人竟真追她追到了这里。

    但是没用了,只要她上了船,他追没追上来都不重要了。

    半个时辰后,大船终于起锚,缓缓驶向江心。慕仪坐在自己的房间内,看着越来越远的m头,眼神有些恍惚。

    “我们离开了。”一个声音传来。

    慕仪回头,看着余紫觞,许久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是啊,我们离开了。”

    江水滔滔,大船航行在山水之间,如一p褐se的树叶。

    客船一共有两层,除了慕仪他们藏身的商队之外,还有两支较小的商队和一些散客,此刻大多站在外面,甲板和走道一时人满为患。

    慕仪心情复杂,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所以她也无法看到,就在她上方的房间内,一个玄衣男子沉默地坐在窗边。他面前的小j上放着一盏精致的花灯,上饰有翡翠和青玉,灯面上所绘的嫦娥奔月图栩栩如生,正是上元那夜慕仪猜灯谜赢回来的那盏。

    修长的手指抚过花灯,最终停留在嫦娥的面庞上。他半眯双眼凝视她许久,露出一点笑意。

    他的声音深情而冷漠,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嫦娥奔月么?可有些地方,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大船从传睢出发,向东航行,最终到达南方的下汀,全程一共耗时八天。

    慕仪第一次坐船远行,也许是身t情况特殊,她居然晕起了船。前三天一直关在房间中,呈半死不活状态。到了第四日晚上,她终于好了一些,隔着窗户欣赏了会儿满天繁星之后,毅然决定出去透透气。

    此刻夜已深,余紫觞早就睡了。她轻手轻脚打开门,穿过长长的走廊,独自上了甲板。

    甲板上一个人也没有,江面点点星辉闪烁,冷月清风,说不出的好景se。

    慕仪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前方默然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她没有回头,直到那个人也在旁边坐下。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慕仪问,依旧没有看他。

    “你不是也没睡么?”秦继语声淡淡。

    “我最近实在是睡够了。”

    秦继唇角微弯,“这j天都没见到你,余夫人说你晕船了。怎么从前没见你有这个mao病?”

    “大概是岁数越大越不中用吧。”慕仪无奈道,“我也没料到我居然会晕船。”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都看着江面,各自出神。

    秦继忽然取出一个陶埙,轻轻吹奏起来。慕仪听到熟悉的曲声,微微一震,目光再落到秦继身上时已带上了恍惚。

    一曲毕,她轻声道:“上一次,你吹的也是这首曲子。”

    秦继眸中露出笑意,“你还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呢?

    顺泰二十三年的六月,他从周映手中将她抢走,带着她上了他的小舟。那一夜青凌江上繁星满天,她坐在船舱中,听着他在外面吹埙,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梦里不知飞花j许。

    “独此林下意,杳无区中缘。”她轻声念道,然后自嘲一笑,“现在想起来,真像上辈子的事情。”

    秦继说:“你想不想知道,这两年我都做了些什么?”

    他问得突然,慕仪愣了瞬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她确实好奇,可当他把答案摆在面前时,她却摇了摇头,“不想。我只知道,你现在好好地站在我面前,这就够了。”

    秦继沉默p刻,“你不过问我的事,是不想和我有更深的牵扯吗?”

    被点破心思,慕仪尴尬地别过头。

    秦继凝视她半晌,转开目光,“你既不想知道,那便算了。”语气依旧温和,不带一丝责怪。

    慕仪心里一阵感激。

    这就是秦继与姬骞不一样的地方。他永远不会说不合时宜的话,不会要求她什么,更不会在她情绪软弱时趁人之危。

    似竹有节,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胃里忽然一阵翻腾,她猛地趴到船边,对着江面g呕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稍微缓过来。指节修长的大手递来一块丝绢,她接过捂在双唇上,转过了头。

    秦继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情看着她。仿佛怜惜,仿佛哀伤,又仿佛一种猜测被证实的无奈。

    他就这么看了她许久,终是轻声道:“现下还是正月,你身子不方便,别站着这里了。进舱里去吧。”

    余紫觞这两日有些奇怪,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慕仪觉得她大概有什么心事,也没开口问,想着如果她愿意,自然会告诉自己。

    她没料到她的心事跟自己有那么大关系。

    第五天夜里,商队里有人送了一壶上好的花雕给她们。慕仪如今不能喝酒,只能苦大仇深地看着余紫觞自斟自饮,鲜美的鱼汤也只品出腥味来。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仿佛犹豫了很久,又好像早已下了决心,余紫觞看着慕仪,一字一句道,“陛下他,如今也在船上。”

    慕仪捧着碗的手一颤,鱼汤洒出来,“你说什么?”

    余紫觞没有重复。

    “他也在船上?”慕仪声音压低,脸se发白,“那他知道我在这里了?”

    余紫觞摇头,“我想,他应该只知道你在船上,但到底在哪个房间却不清楚。”

    手指在颤抖,慕仪咬唇,心乱如麻,“如果他知道了,怎么还会任由大船起航?按他就x子就该拦下来,一个个盘问才对。”

    “我想,我应该知道原因。”

    “什么?”

    余紫觞不答反问:“如果陛下真的抓到了你,你会跟他回去吗?”

    慕仪愣了愣,别过头生y道:“不会。我既走了就没想过再回去。”

    “那你有考虑过和秦君在一起吗?你肚子里的孩子总是需要一个父亲的。”

    “傅母!”慕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您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为了给孩子找个父亲,我就要昧着良心和绍之君在一起?我对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

    “但他并不在意。”余紫觞道,“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他会将这个孩子视若己出,也会永远珍惜你。”

    “不能这么想!”慕仪蹙眉,“既然我对他没有男nv之情,就不能勉强和他在一起,这对大家都不公平。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想过……”

    “没想过什么?”余紫觞目光敏锐,“没想过再和别的男人一起?”

    慕仪不语。

    “所以,你即使走了,也打算一辈子为陛下守身如玉?”

    她口气颇有j分咄咄b人,慕仪却忽然笑了,迎上她的目光:“怎么,不可以么?”

    余紫觞挑眉,“可以,自然可以。”顿了顿,“我方才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和我从前太像了。”

    见慕仪的碗空了,她慢悠悠给她再盛了一碗鱼汤,“我从前跟你说过,我曾经ai慕过一个不属于我的男人。

    “遇见他那年,我才十七岁,却已经是煜都城中有名的才nv。那时候他q子刚过世,他整日借酒浇愁,颓唐到了极点。我与他偶然相识,谈天说地、喝酒唱歌,竟十分投契。然后很自然的,我就投入了真心。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的一腔热忱最终输给了他对亡q不悔的深情,我心灰意冷,选择离开煜都,一走就是六年。等我再回来时,就成了你的傅母。”

    慕仪听得入迷,追问道:“那后来呢?你和那个人还见过吗?”

    “见过。”

    慕仪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其实,现在也不算太晚。也许傅母你可以再尝试一次,或者你们还有机会……”

    “没机会,他已经死了。”g脆得近乎残忍的声音。

    慕仪呆住。

    余紫觞看着她,忽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其实你不该这么惊讶,这个消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什么?”

    “就在两年前,你哥哥亲口告诉你的。当时我和太主都在场啊。”

    慕仪眼睛睁大,里面全是惊骇之se,“你ai慕的那个人,他是……”

    “对,没错。他是万离桢。”

    许多蛛丝马迹其实很早就露了出来。

    慕仪想起那天椒房殿廊下,余紫觞微笑着对她说:“他啊,怎么说呢?x子有些冲动,但也是读书识礼之人,功夫还特别好。”想了想又郑重补充道,“长得也十分英俊。”

    余紫觞十七岁那年,正好是万离桢发q顾氏过世的时期。慕仪曾经听年岁大一些的仆婢说过,万夫人新丧那段日子万离桢酗酒买醉,活得一团糟。

    她说过她ai慕的男子难忘发q,不愿续弦。她想起传遍煜都的《玉钩传》,那样的生死不渝、结f情深,与余紫觞所述完全吻合。

    这么多疑点,为什么她从前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呢?

    “原来傅母和万大司马竟有这层渊源。”勉强笑了笑,她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道,仿佛余紫觞说的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你其实不用告诉我这些,你喜欢过谁都不打紧。”<

    br />

    “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愿意相信我?”余紫觞蹙眉,“非要我亲口告诉你,我是万离桢安cha的人,你才肯死心?”

    “不会的。”慕仪厉声道,“如果你是万离桢的细作,父亲怎么会不知?他心思那么重,不可能被你骗这么多年!”

    她语气那样急切,仿佛说f了余紫觞,她就会笑着告诉她,这不过是她开的一个玩笑。

    余紫觞淡淡道:“因为我与万离桢相j的时期太过特殊。那段日子,他压根儿不回家,我们是某个月夜在煜都城外的采葛亭遇见的,后来也一直在那里见面。他隐藏了这段关系,我也没对人提起,根本就没人知道我们曾有过这么一段渊源。

    “我跟你说过,他送过我一个紫玉做的酒杯,我离开煜都的时候把它扔掉了。可是没有用,就算我将酒杯扔掉了,但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想起他,怎么也忘不掉。

    “于是我回来了,给他递了信,然后在我们一直相会的采葛亭等他。你知道吗?那一晚我本没抱什么希望的。我觉得他不会来,毕竟我已经是一个消失了那么多年的人。可是他却来了。

    “我看着他牵着白马,在月光下朝我走近。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好看,不,甚至比从前还。他用那样温柔眷恋的目光看着我,仿佛一直思念着我一般。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生,我都无法忘记他。”

    慕仪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一点冷了下来,那微弱的希望如同火苗坠入冰窖般,熄得彻底。她忽然觉得滑稽可笑,就算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被姬骞利用那夜,也没有这么绝望。

    这个nv人,从她七岁开始陪伴她,教育她,如母亲,如姐m,一直在她心中占据着那么重要的地位。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s1;    “于是,你就在他的安排下,入了温府?”慕仪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事实上,那声音已经不像是她的了,仿佛一个呆滞的木偶在发问。

    “实际上,他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出过力。确实是他让我入温府为他做事,但怎么进去是我自己想的法子。”余紫觞打量慕仪的神情,眼中仿佛有不忍,“左相当时在为你延请傅母,我与太主有过一些j情,再加上我才名在外,并不需要太多手段就能够办到。而进入温氏之后,我的任务就是专心教育你,根本没有给他传过什么机密消息。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没人发觉我与万离桢的关系了?两个基本没打过j道的人,试问谁会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慕仪微提唇角,b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你既然不给他传机密消息,那么你这个细作,有什么用处呢?”

    余紫觞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仿佛她们仍是最亲密的时候,“我的用处,就是教导你啊。我的阿仪。

    “卓恒与许太子结成了盟友关系,所以要确保许太子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不能威胁到他。而你,还有你身后的温氏,便是那个人最强劲的助力。

    “也许你没有察觉,从小到大,我给你看过那么多的书,讲过那么多的话,有多少都有意无意地离间了你与你的未婚夫婿?这是一个长期的、潜移默化的过程,我做得实在出se,没有任何人发觉。其实你不知道,你对他的心结有大半是被我一点一点c生出来的。”

    慕仪脸se惨白如纸,瞳仁漆黑,整个人都透出一g凄凉的绝望。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她低笑出声,仿佛遇上最荒唐的事情。可是很快,她笑声中断,醒悟过来,“不对,你在骗我!如果是这样,当初在盛y,你明知我与姬骞的计划,又为何会任由郑砚和裴呈中计,以致断去许太子一臂?你明明应该告诉他的!”

    余紫觞有一瞬间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没错,那时候我是该告诉他的。后来卓恒也像你这么质问过我。”

    慕仪眼中涌上泪意,声音里带着无法控制的企盼和小心翼翼,“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不忍心再伤害你了。”她低声道,“我那时候已经有些对他心冷了,也越来越在意你。我本来应该设计让你和陛下彻底闹翻的,但是我没有。盛y那次也是。当时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他很生气。后来你出嫁了,我想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选择了再次离开。”

    还记得那一天,刚当上太子妃不久的慕仪在煜都城外送别余紫觞。两只纤细的手j握,余紫觞看着她,温和道:“我现在离开,你觉得难过。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离开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余紫觞道:“我想我这一生,根本就不适合待在煜都。我每一次回来,带给你的都是灾难。其实,有件事你误会了你父亲,你与陛下那夜的暖情香,不是他安排的。我想你当时一定是判断那香是我做的,于是认定是你父亲安排的一切。实际上,那香确实是我做的,却不是j给左相,而是他。”

    她想起那天,万离桢亲自写信邀她出来,依旧是明月下的采葛亭,这个她今生唯一ai过的男人那么郑重地请求她,最后再帮他一次。

    她无法拒绝。

    “我知道那件事害惨了你,但当时我就跟自己发誓,那是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只看到烛光摇晃。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慕仪慢慢道。

    余紫觞看着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许久轻声道:“阿仪,我的好阿仪。傅母陪了你这么多年,虽然我骗了你,但是我也教了你那么多,你满身的才华都是我倾尽心力的结果!所以,你帮傅母一把好不好?就这一次,然后我就把我的命给你,作为对你的补偿,好不好?”

    烛光中,余紫觞美丽的脸变得激动,眼睛亮的吓人,神情迫切。慕仪忽然觉得恐惧,这个近乎癫狂的nv子不是那个倨傲聪慧、淡定从容的第一才nv。

    见她不答,余紫觞抓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得仿佛要抓入她的pr里,“傅母求你了!卓恒死了!他被他们给害死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不甘心。就算我恨他怨他不想见他,可他还是我的卓恒,谁也不能夺走他!我要给他报仇,那些害了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一g寒意涌上慕仪的脊梁,“你想做什么?”

    “还记得我j天前对你说过的吗?‘很快,你就可以永远从那困局中逃脱了。很快,就不用担惊受怕、夜不能寐了。’”她的声音如同梦呓,仿佛在跟她打着商量,“你不就是害怕被陛下抓回去吗?那我们让他去死。他死了,你就安全了。”

    “不,不可以!”她道,刚想站起来却浑身一软,倒了下去。无力地抬起手,她这才发觉自己全身发麻,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视线落在那个青花瓷碗上,“这汤……”

    “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余紫觞笑得温柔,“其实我很会做菜的,卓恒从前也喜欢吃。可是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都不曾给你做过一次。今晚的鱼汤,算是我的赔罪。”

    “不要,傅母,阿仪求你……”

    “我本来是真心想带你走的,可是你不愿意,我也就放弃了。后来,他们却告诉我卓恒死了,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一个办法,可以把我想见的人引出煜都,到我安排的地方。”仿佛谜底终于揭露完一般,余紫觞露出满意的笑容,“现在你知道了吧?是我给陛下送去了匿名信,把他引到这条船上,并跟他说若是轻举妄动,就永远都见不到你。”

    顿了顿:“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好好地睡一觉,等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慕仪觉得脑中一p兵荒马乱,很快,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她拼了命想要保持清醒,但没有用,意识还是一点点消散。

    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余紫觞凑近她,轻轻道:“阿仪,原谅我。”

    秦继觉得有点不对劲。

    今天是他们上船第六天,然而整整一天余紫觞都没有露面。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兴致bb地到甲板上喂鱼,甚至连中午的饭菜都没有去取。

    长久以来形成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所以,当敲了三下门里面还是没有一丝回应时,他毫不犹豫地踢开了那扇木门。

    室内整整齐齐,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余紫觞趴在桌子上,安静地睡着。

    他上前,用力地推了推她:“余夫人,余夫人!醒醒!”

    余紫觞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神情恍惚。

    “你怎么睡在这里?阿仪呢?我没看到她。”

    余紫觞黛眉微蹙,似乎搞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好一会儿,才费力道:“阿仪?我记不清了。我们昨晚在一起喝酒,说了好多话,然后……”猛地惊醒,“她不见了?”

    秦继没有说话。

    余紫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在四下找来找去。但根本用不着,这房间本就不大,有没有人一目了然。

    “她真的不在房间里。”余紫觞茫然道。

    秦继j步走到案前,拿起酒壶揭开盖子,仔细闻了闻,“酒里有问题。”

    余紫觞回头。

    “这酒是谁给你们的?”秦继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但事实上,从闻到那熟悉的迷y那一刻,他的心就猛地揪紧了。

    “是商队的管事杨氏。”余紫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有问题?我又不是不懂迷y,可那壶酒,我实在没嗅出来!”

    “这迷y很罕见,是江湖中人才有的东西,夫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秦继眉头紧蹙,“阿仪也喝了?”

    “她本来是不想喝的,因为她的身子……不过后来见我喝得开心,便豁出去也喝了一杯。”

    秦继深吸口气,“我去找她。”

    “你要去哪里?”余紫觞立刻道,“去找杨氏?”

    “自然。”

    “别去。”余紫觞神se郑重,“我觉得这事情不对,杨氏没有害我们的理由。如果说在这艘船上,还有人会费心找来这么稀罕的迷y来对付我们,只有一个可能。”

    “谁?”秦继眼神锐利如刀。

    “陛下。”

    秦继闯进来的时候,姬骞正坐在窗边出神。

    黑衣侍卫恭敬地唤道:“主公。”

    他回头,却见高大挺拔的男子眉眼含霜,冷冷地看着他。三柄剑刃架在他的脖颈,想来他是以此为j换,才b得那些侍卫放他进来的吧。

    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他轻声道:“放开他。”

    侍卫犹豫了一下,收回了剑刃,但仍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手的姿势。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船上,仿佛那个答案勾不起他一丝兴趣,“我还以为,上次我们已经将话说明白了。”

    “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秦继冷冷道。

    “那你现在来做什么?”姬骞目光似乎漫不经心,但隐隐却有锐利的锋芒,“上元那晚,是你帮着阿仪出城的吧?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你竟有胆来找我?”

    “阿仪。”秦继冷笑,“你既然提到阿仪,那么我告诉你,我正是为了她而来。”

    一道白光闪现,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却见秦继的剑刃已经架上了姬骞的脖子。四名黑衣侍卫同时出手,也用剑抵住了他。

    寒光阵阵,房间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盯着面前的男人,秦继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已身陷敌手,一字一句道:“你把阿仪藏到哪里去了?”

    “阿仪?”姬骞眉mao微挑,“她不是和你们在一起么?怎么,现在跑到我面前,又想玩什么花招?”

    “她不见了。”架在姬骞脖子上的剑刃凑得更近,“你难道要告诉我,她不是被你抓走的?”

    姬骞的神情这才冷下去。打量秦继半晌,确定他不是在假装以后,他慢慢道:“收起你的剑,它不该放在这里。”

    余紫觞适时出现,见到室内的情况,惊道:“秦君,陛……公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秦继与他对视半晌,收剑回鞘。姬骞再看了四名黑衣侍卫一眼,他们略一踌躇,也收回了剑。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姬骞淡淡道,“阿仪不见了?”

    秦继没有出声,余紫觞看他一眼,接口道:“是,昨夜有人在我和她的酒中下y,迷晕了我,将她掳走了。”

    姬骞搁在案上的右手慢慢握成拳头,神情却还是平静,“你们

    觉得是我带走她的?”

    余紫觞顿了顿,“妾昨日无意间看到了您身边的人,猜到您也上了船,昨夜阿仪就出了事,妾自然会认为是您做的。难道不是?”

    “不是。”姬骞淡淡道。

    余紫觞犹豫了一会儿,“当真?”

    “不信就算了。”姬骞冷淡道。

    余紫觞一愣,“妾不是不相信公子,只是……”一咬牙,“可否请公子告知,您是怎么猜到我们在这艘船上的。”

    姬骞沉yp刻,“那天晚上,我刚赶到传睢,就收到一封匿名信。说阿仪会上这艘船,还说如果我轻举妄动,就永远别想……总之,我就上来了。”

    “匿名信?”余紫觞震惊,与秦继对视一眼,“难道是……”

    “难道是谁?”秦继问。

    姬骞眼眸微眯,精光乍现,“夫人是想说,天机卫吧。”

    “天机卫”三个字一出来,室内气氛陡变。许久,余紫觞才慢慢开口,声音里却带着谁都能听出的不确定,“大公子安排好了一切,左相不会知道的。”s1;

    姬骞没有说话。

    “他带走阿仪,能做什么呢?还想用她来要挟您不成……”

    余紫觞没有再说下去,但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

    “我不管是谁做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阿仪。”秦继冷声道。

    “是啊,她如今的身子,要是摔到碰到就不好了。”余紫觞也是一脸忧虑。

    姬骞心念一动,“她怎么了?”

    余紫觞神情微变,笑道:“她就是有些晕船,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身子虚弱而已。”

    “晕船?”姬骞声音里带着冷意,“我还当你们既有胆子带她走,就能照顾好她。”

    余紫觞没理会他的讥讽,只道:“总之,得先想法子,若这船靠岸了,我们就绝找不回她了。”

    姬骞垂眸,思索p刻,“这个不用你c心,j给我。”

    余紫觞和秦继都离开后,姬骞一个人立在窗边,看着黑沉沉的夜空,长久不语。

    天机卫。天机卫。

    这三个字在他心里翻来覆去。

    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怀疑温氏豢养了一批不同寻常的影卫。这本不是件大事,豢养s卫是每个世家都会做的事情,但不知怎的,他心中就是对温氏不放心,觉得他们做的事内里一定藏着什么玄虚。

    他命人暗中查探了许多年,一直没有眉目,直到乾德三年,慕仪为了帮秦继打掩护,s自动用了天机卫的高手,这才让他逮住了机会。

    那是第一次,他终于知道了这个机密组织的名字,也知道了它的历史——这竟是一个世代相传的组织,存在已逾八十年。

    这只是开端。就在两个月前,他最终得到消息,明白了温氏多年以来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天下皆知,温氏最初崛起于朝堂皆因端仪皇后之故,太祖驾崩之后,拥有温氏血脉的太宗皇帝即位,更是大力提拔母亲的家族。十九年间,温氏地位一步一步拔高,最终导致那一任的族长野心急剧膨胀,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太宗皇帝晚年,病痛缠身,时任左相的温氏族长温景掌控朝政,并开始用慢毒谋杀当时还是太子的穆宗皇帝。

    在他的计划里,太子即位之后不久,就会衰弱而亡,到那时他自可以扶持y帝即位,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取而代之。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大晋如今的江山,已经改姓温了也未可知。

    奈何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对手。

    穆宗皇帝心x过人,且有一个通晓歧h之术的皇后安氏,毒用了半年之后,他们就看出了端倪,并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真凶。

    那是一场被历史抹煞的角逐,j手双方分别是即位不足一载的新帝和手握大权的左相。实力悬殊太大,结果不言而喻:皇帝落败,被迫自尽。

    虽然过程发生了偏差,但温景最终还是除了心腹大患,心中快w,正准备照计划行事,安皇后却轻描淡写地告诉他,陛下在临终前留下一本手札,里面详细地记载了左相做下的事情,并在最后加盖传国玉玺。讲完这一切,她g脆利落地自刎殉夫。

    温氏得知此事,j乎将内廷翻了个底朝天,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手札。诸位族老心中惶恐,生怕那一天手札被找出来,致温氏于死地。

    雄心bb的温景被众人齐心协力挤下了族长之位,心灰意冷地回了聚城本家,一生都没再踏足过煜都。而这件往事也成为了温氏最大的秘密。天机卫受命,每一代都有人潜伏在内廷,为的就是找出那本传说中的手札,但结果总是一样。好j次,族老们甚至怀疑这根本只是安皇后的一个谎言,为的就是在最后报f他们。但无论如何,这风险还是太大,他们冒不起。

    姬骞记得,那天晚上,他坐在大正宫的书房里,沉默地听完影卫的禀报,直到手边的热茶都凉透,才慢慢站起来。

    漫天繁星点点,他从窗口朝长秋宫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飞翘的屋檐。

    他想,幸好今天提前跟她说了晚上不过去,不然此刻若见到她,怎么也无法自然面对吧。

    他一贯知道温氏跋扈,却不知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胆大妄为到这个程度。

    不过知道了这个秘密,许多事情也就能够合理解释了。

    为什么在太宗时期强势嚣张的温氏,到了高宗年间竟开始收敛势力,日渐低调。想来是发生了那件事,让他们开始觉得,凌驾于朝堂之巅,其实也无异于置身炭火之上吧。

    所以之后十j年,温氏一直走保持实力却不过分出头的风格,直到温恪上台。

    深吸口气,他忽然有点明白慕仪这些年的感受了。夹在其间、左右为难,当真痛苦得紧。

    他用了三天时间来接受这件事,然后下了决心。可不待他将这个决心告诉她,她就丢下他跑了。

    她对他根本没有半分信任。

    第二日整整一天,姬骞的人用各种手段将船上搜了个遍,却仍没找到慕仪的一根头发。傍晚时余紫觞立在床舱内,蹙眉无奈道:“我们不清楚这船上的构造,又不敢张扬,找到她的机会实在渺茫。要不把杨氏抓来问一问?”

    秦继道:“不用,我已经去试探过了,她什么也不知道。迷y应该是那些人趁她不注意下的。”

    余紫觞道:“那怎么办?明天一早船就要靠岸了,你们好歹想点法子啊。”

    “靠岸?”姬骞道,“这船暂时不用靠岸了。”

    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姬骞的话是什么意思。半夜突然有人来敲门,余紫觞散着头发打开,却见杨氏立在那里,一脸歉意道:“扰了夫人好梦,只是有件事发生得紧急,必须来支会一声。”

    “什么?”

    “唉,我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下汀沿线的江岸都被封锁了,不许任何船只停靠。明儿我们恐怕不能上岸了。”

    余紫觞眸光一闪,眉mao已然蹙了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也不知这些大人到底在闹什么!”杨氏唉声叹气,“对了,怎不见那位小姐?她还是不舒f?”

    余紫觞无奈道:“是啊,晕船晕得厉害。”

    两人又闲话了j句,余紫觞关上房门,转过身时眉间忧se已然褪去,一丝笑意浮上唇角。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余紫觞这样平静对待。

    第二日一早,得知今日不能按计划上岸之后,众人纷纷开始兴师问罪。船长亲自出来主持大局,好话说了又说,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撂下一句,“官府封锁了江岸,某又能有什么办法?横竖今日是上不了岸了,诸位若是心存不满,大可以找官家告状去!”

    这么一通话说出来,众人这才讪讪而去,嘴里仍不住发着牢s。

    余紫觞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瞅着姬骞,“您这般行事,会不会太招摇了?”封锁江岸是多大的事情,如今只怕各州各郡都得到了消息,还不定怎么想呢!

    “你觉得我张扬?”姬骞反问,“你觉得我已经乱了分寸了?”

    余紫觞微愣。

    姬骞笑了,“你这样觉得,那些人也应该这么觉得吧。”

    略一思忖,余紫觞反应过来,“您是打算……”

    “正是。”姬骞道,“这段时间我一直让人留心着船的周围,确定没有人坐小船离开,那么阿仪肯定还在船上。今日我命人封锁江岸,想必那些人会如你方才那般,认为我已经乱了手脚。明晚,我会给他们一个逃走的机会。”

    众侍卫都被召进来,他平静地讲了自己的计划,不出所料立刻有人反对,“主公,万万不可!主公以万金之躯犯险,若有什么意外,置社稷于何地!”

    “许知,我看你该去考个功名,当个朝官。听你方才的口气,我还当是御史大夫在跟我说话。”姬骞冷冷道。

    许知头埋得更低,口气却十分坚定,“小人死罪,但主公不可不慎重!”

    “你老想着你主公,可你家主母如今身在险境,又当如何?”余紫觞不耐烦道。

    “小人自可以为主母豁出x命,但主公不可!”

    “那你家少主也不用管了!”余紫觞冷冷道。

    “少……主?”许知困h。

    姬骞慢慢转头,看向余紫觞。

    仿佛这才发觉自己失口了,她别过头,神情懊恼。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姬骞道。

    不用余紫觞回答,一个念头已自动浮上他的脑海。太荒唐,太可怕。但他知道,只能是那样。

    之前的许多疑点,通通都得到了解答。为什么慕仪在离开前那段日子看起来那么疲惫,还有那晚余紫觞说“她身子不好”,以及他心中从头到尾都充斥着的不安和忐忑。

    “她有y了,对不对?”他语声发紧,面se微白,“她怀了我的孩子,你们竟还要带着她走?”

    余紫觞默了瞬,“我觉得她离开更好。”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怎样对她更好?”姬骞忽然发怒,“她是我的q子,是死后要跟我躺在同一副棺椁的人,我都没有决定怎样对她更好,你凭什么!”

    余紫觞语塞。姬骞额角青筋狂跳,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脑中的纷乱。

    他想起新年时,他明明猜到慕仪会离开,却鬼使神差顺着她的意思,带她出宫,带她去珑江池,然后离开她的身边。

    他给了她逃走的机会,却希望她能在最后一刻后悔,为了他留下。

    可她还是毫不留恋地走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一并带走的还有他们的孩子。

    从前她总说他心狠,可是这一次,分明是她的心更狠。

    当天接下来的时间和第二天,姬骞的手下开始在船上到处搜寻,行为不再如从前那般小心,许多人都看出了端倪。然后,某位贵人在船上丢失的消息传开,人心惶惶。

    “贵人?”吃饭时,吴老三大嗓门道,“也不知是什么贵人,耽误了爷爷我的生意,真他妈晦气!”

    “吴老三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杨氏疾言厉se,“你再胡说就给我滚出去,别说是我们商队的!我可受不起这个连累!”

    吴老三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姐姐,你是不是真知道些什么啊?”有汉子凑近,低声问道。

    “我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当晚亥时,十j艘小船悄然靠近大船,领头的正是下汀太守。船长得到消息后,忙不迭跑到甲板上恭迎,连声道:“竟让大人亲自前来,小人惶恐,小人惶恐!”

    大家没料到太守大人居然跑到商船上来,全挤在不远处打量,窃窃s语。

    太守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本官来此,为的是捉拿钦犯。我们得到消息,有大盗藏匿于这艘船上,故而封锁江岸,带人来搜查。”

    船长大惊,“钦犯?这这这,这是哪里的谣言?小人如何敢藏匿钦犯!”

    “你也别慌,本官没说是你藏匿钦犯。是那钦犯乔装改扮,混在这艘船上,与你没什么g系。”太守道,“好了,你们通通进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给我搜,务必要仔仔细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众官兵得了命令,朝船舱走去。船长愁眉苦脸地跟着,还得不住跟客人们说着抱歉。

    船上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停满了小船的江面上,有一艘船慢慢划走了。

    小船越划越远,到某个地方忽然停住,只见水雾迷茫的江面上,一艘小船从暗处出现,舟头姬骞长身而立,神情平静。

    余紫觞站在他身后,轻笑道:“阁下好兴致,大晚上竟轻舟夜游睢江。可惜这睢江水急,阁下当心别一不小心翻了船。”

    他们对面的小舟上,一黑衣男子咬牙切齿道:“你们设局引我出现?”

    “正是。煞费苦心,皆因君故。”余紫觞笑道,“现在,把皇后娘娘j给我们,或许我们还能考虑饶你一命。”

    “就凭你们?”黑衣人冷笑。

    “自然,就凭我们两人可拿不下你。”余紫觞道,“本来我们也很伤脑筋,要知道,大晚上在江上划着船跟踪你可不是件容易事,人一多就被发现了。但是,有这位秦君在,倒也不用担心。”

    闻言,黑衣人看向立在一旁的秦继,却见他神情冷淡,唯有目光锐利如鹰鹫。

    他握剑的手紧了又松开,“余夫人,你这般违逆左相大人,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s1;

    “我的下场不劳您费心。”余紫觞道,“现在,先担心担心自己的下场吧。”

    黑衣人冷笑:“我天机卫从来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不管你是谁,要想从我手里抢人,先问过我的剑吧!”

    他飞身跃起,手中长剑向秦继刺去。寒光凛冽,秦继也在同时拔剑出鞘,与他缠斗在一起。

    如果慕仪见到这一幕,定会大大感叹一番,原来传奇里讲的并不全是编造。武林高手在半空中打架这等拉风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只见夜se之中,二人以小船为各自的落脚点,斗得风生水起。

    秦继的剑刺入黑衣人x膛的同时,他也奋力将剑刺入了他的x口。

    “砰——”巨大的落水声。黑衣人跌入睢江,血水四下散开,又很快流走。

    秦继落在小舟上,面se惨白。余紫觞扶住他,“你怎么样?”

    他眉头紧蹙,费力道:“剑上有毒。”

    余紫觞从怀中掏出一颗y丸,让他咽下,“这是我配的y,可压制毒x,你先f了。陛下,您快去看看阿仪!”

    两条船隔得不远,姬骞飞身一跃,落在那条小舟上。没有丝毫犹豫的,他挑帘而入,然后抱着面se苍白的慕仪出来了。

    她仍穿着那夜的衣f,双目紧合,正沉沉而睡。

    姬骞道:“她被下了y。”

    “被下了y?”余紫觞失声道,“难道这j天都被下了y?这可怎么是好,也不知孩子有没有受到影响!”

    姬骞手一颤。

    “你把她给我。”余紫觞道。

    姬骞小心地放下慕仪,回到他们的船上,余紫觞随即跃了过去,蹲在旁边低头看着慕仪。

    姬骞道:“你g什么?夜里太凉,别让她这么躺着。”

    余紫觞笑了,“是啊,夜里太凉了。”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在慕仪身上,“好了,现在我可以抱她了。”

    姬骞蹙眉。

    余紫觞隔着斗篷,让慕仪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对姬骞笑道:“陛下可知,我为什么不敢碰她?”

    姬骞一愣,脚下忽然一阵虚浮,踉跄着倒在了船上。

    他挣扎着抬头,看向余紫觞,“你……”

    “她的衣f上,我下了y。”余紫觞轻声道,“你这么谨慎的人,也就只有在终于找到她的那一刻,会因为喜悦而丧失戒心。所以,这是我的机会。”

    “居然是你……”

    “是啊,就是我。”余紫觞笑yy道,“那天晚上阿仪比你还要惊讶。”

    秦继捂着伤口,虚弱道:“你给阿仪下y,把她藏起来,然后来骗我?”

    余紫觞道:“真是多亏了秦君的帮忙,一切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没有你,我们出不来煜都城,更逃不了这么远。便是今晚,也多亏了有你在,我们的陛下才能狠下心,只身一人来救他的q子。”

    “为什么?”许久,姬骞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为什么?”余紫觞重复道,声音里忽然带上了愤恨,“你在西域做下那种事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报应!”

    “西域?”姬骞回忆,“你……是为了万离桢?”

    “是,我自然是为了万离桢。”余紫觞道,“我的卓恒,我放在心上那么多年的卓恒,就这么被你们联手害死了。我没办法让他回来,便只能让你们给他偿命。”

    看到姬骞的脸se,余紫觞挑眉,松开慕仪站了起来,“陛下你是不是很意外?我竟把西域的事弄得这么清楚。其实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一些。我不仅知道卓恒是被人害死的,我还知道沈翼也参与其中。”

    姬骞猛地抬头。

    “是,我没说错。沈翼,沈仲卿,沈氏嫡长子,原执金吾,许太子的心腹。”余紫觞慢悠悠道,“那个本该死于宫变的沈仲卿,他还活着。我不清楚他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只知道乾德三年的时候,温大公子在昌州酒肆间偶遇了他,然后将此事告知了左相。左相命人暗中跟踪,费了许多周折,最终和他达成了协议。”

    “协议?”

    “沈翼去西域刺杀万离桢,作为回报,左相想法子替沈氏那些还活着的人脱罪,让他们不用过得那么凄惨。”余紫觞道,“沈翼本就与万氏不合,更何况许太子死后,万离桢竟将许太子的未婚q万大小姐嫁给了陛下您。在他看来,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杀他都不需要理由。”

    姬骞气息不稳,余紫觞冷冷道:“其实这一回,我真的不能完全怪你。虽然前面的局都是你设好的,暗中和赫茌国j涉,利用战争引卓恒去了西域。但我知道,从阿仪中剑后你就开始犹豫,甚至想要放弃实施计划。你也明白,卓恒一死,这三方的平衡就再也无法维持,你跟阿仪也没有可能了。可你不想做的事情,左相却替你做了。

    “不过很可惜,我还是必须杀了你。谣言已经散开,你死在这里,你带来的亲卫都会认为是天机卫动的手,那时候朝野自然大乱,左相这个弑君的罪名就背定了。”

    她弯腰,捡起脚边的长剑,回到姬骞所在的船上,“时候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你的人就该到了,我可不会犯那种最后关头得意忘形,以致功亏一篑的错误。”

    姬骞看着她,唇边笑意冷冷,“余夫人真是好谋划。”

    “过奖。”剑锋抵上他的x口。

    “你算计了这么多,可有为阿仪想过?”

    “我自然为她想过。你死了,她便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尽情地与秦君畅游天下。哦,你是不是担心她的身子?你放心,我怎么会给她下毒呢?不过是点迷y,伤不着她。”

    “伤不着她?”姬骞笑笑,“那就好。”

    余紫觞眼微眯,右手握紧了剑柄,眼中杀意迸现——

    剑刃刺入pr的声音。

    两声。

    余紫觞低头,她x口cha着一把匕首,薄而锋利,血红的颜se正在紫se的衣f上泅染开。

    姬骞立在她面前,右手握着刺向他的剑刃,鲜血顺着掌心手腕不住淌下,最后滴到船板上。

    “你……你没事?”余紫觞费力地问道。

    “自然没事。”姬骞神情平静,“朕是踩着尸山骨海坐上这个皇位的,怎么会被你算计倒?我只是担心你会在阿仪身上下毒,这才耐着x子与你周旋了这么些时日。”

    余紫觞捂住x口,咬牙道,“什么时候?”

    “从你送来那封匿名信开始。”姬骞微笑,“那封信的要求让我觉得奇怪,写信的人明显就是要把我引到商船上去。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怀疑天机卫,但也许你并不清楚,自打我探听到天机卫的机密,左相就再也没有派他们行动过,所以不可能是他。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怀疑,也许暗中还有一方势力,居心叵测地等在那里,想做些什么。然后,我登船第六天,你和秦绍之找到我,告诉我阿仪不见了。”

    他说完,淡淡地看着她。

    有些话不需要再说出来。

    姬骞为人谨慎,算无遗策,碰上q子莫名失踪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把所有的可能都查探一番。慕仪或许信任余紫觞,但姬骞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他时刻注意着她,于是察觉她行为有异,事先有了防备,自然不会中计。

    “今日出来前,我就猜到兴许会有迷y之类的东西等着我,所以提前f了解y。”虽然不知道她给他准备的是哪一种,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这类密y,还好出来时带了不少。

    余紫觞愣愣地看他许久,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声音无比凄凉。睢江之上水雾缭绕,她就这么浑身血迹地站在舟头,惨笑连连,如同江中鬼魅一般。

    “傅母……”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她身子一颤,慢慢回头。姬骞和秦继也抬眼看过去,却见慕仪扶着船身,无力地站在对面的小舟上,眼神悲伤地看着她。

    她道:“你竟真的这么做了。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余紫觞脸se越来越白,姬骞那一刀刺入得并不深,想来他考虑到慕仪,多少留了分寸,但流了这么久的血,还是有些扛不住了,“我知道你恨我,我把我的x命给你就是了。”

    “谁要你的x命!”慕仪忽然拔高了声音,“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你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她眼中盈满泪水,余紫觞也是眼眶发红,自嘲地笑了笑,“对。我如今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傅母……”

    “阿仪,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对得起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坚强。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一壁说一壁后退,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她纤弱的身子也朝黑沉沉的江面倒了下去。

    慕仪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她跌入江水中,然后迅速下沉。

    “不要,不要……”她摇头,脸上的神情近乎疯狂,“阿母已经不在了,你不能也这么离开我!”说完,不带丝毫犹豫地,也跟着跳了下去。

    “阿仪!”

    “阿仪!”

    四周忽然充满了冰凉的江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眼耳口鼻。仿佛这一刻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原是不会凫水的。但那不重要。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上方似乎有人在唤她,但她不想理会了。她只是觉得好累好累,累得只想闭上眼沉沉睡去,任世界如何风云变幻,都与她没有g系了。

    她想起那一年青凌江上,她把秦继推入了江中,也许那时候掉下去的就该是她才对。

    这样,她就可以在一切还没真正开始的时候离开,不用受之后那么多年的折磨,也不用像如今这样,满面风霜,心比秋莲苦。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拥入怀中。她已经晕晕乎乎的,半睁开双眼,看着上方的面庞,费力地辨认。

    是你么?

    你找到我了,对吗?

    我知道的,你总会找到我。是你带我去了盛y,是你带我结识了姒墨,是你把我扯进了这无边的苦海,让我在里面苦苦挣扎,求生无门。

    你多残忍。

    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以为坚持恨你就可以不去接受这一切。但其实,我从生下来就注定在这个苦海里。这天地就是个无边的苦海,我们都在里面奋力泅渡。

    但无论活着多么辛苦,你总会陪着我,不让人把我抢走。你这么狡猾,什么都打算好了,不会在最后把我弄丢的,对不对?

    你来了,我就安心了。

    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