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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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宵好16、意外

    苏洵然翻过墙头,便往外头冲,没等冲出这条内巷,迎面撞上闻锦的马车悠悠驶了过来,铃铛铮铮,苏洵然吓得生生一顿,扭头便往回跑,不知道拐了几道弯,竟转入了死胡同。

    他又没头苍蝇似的转出来,在街道口,被闻锦堵住了。

    他怔忡着傻眼,闻锦手里把着那笤帚,冷着脸气势汹汹地立在街口,苏洵然恍然大悟,原来闻锦是单纯来揍他的,一时再也不敢动。见闻锦还不过来,苏洵然硬着头皮,耷拉着头颅走了过去。

    一走近前,闻锦便掐住他的肩膀往墙上摔了过去,苏洵然不防备,后脑被磕得天旋地转,闻锦拿起竹笤便朝他小腿扫去,苏洵然不躲不避,生生挨了几记。

    闻锦呼吸急促,将他压在墙根上,一拳抵着他耳畔的青石砖,沉声道:“苏洵然,我多久没打过你了?”

    他竟还认真地想了想,“两三年了。”

    “那好。”

    闻锦撤回拳头,从竹笤里抽出一根粗实的竹枝倒拿在掌心,一把拉住苏洵然的左臂教他侧过身,“啪啪”两下打在他的臀上。

    “唔——”这么羞耻的地方被揍了,苏洵然涨红了脸,偏巧这里邻近街道,熙熙攘攘的过客,不少惊诧地盯着他们俩的,甚至为之驻足,苏洵然怕了,“闻、闻锦……哎哟……哎哟……”闻锦那两下正抽在伤还没好的背上,打了两下听他叫唤的口气不大对,便猜到了,只好咬咬牙继续揍他的臀。

    闻锦穿针引线、调试胭脂的手法技艺高超,用在打人上,也能回回都揍在同一位置,苏洵然不敢惨叫哀嚎,咬牙闷闷哼了几声,像几拳揍在棉花上。

    闻锦自己打累了,有点儿心疼,将竹条随手扔至脚下,笤帚也不想要了,把苏洵然的胳膊一把拽住往巷里拖去,他噘着嘴跟在身后慢吞吞地挪,闻锦发觉拽不动了,扭回头,在他的小臂上一拧!

    “哎——”

    吃痛的苏洵然,两道墨似的眉一高一低的。

    闻锦撒开手,道:“见了我就跑?什么毛病!本来不想打你的,以后再跑试试。”

    苏洵然不知闻锦气的是这个,一时睖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生我气么?”

    闻锦皱眉,“我还不是怕你是个没出息的刘阿斗。我去了一趟龙泉寺,住持说你伤得重了,给你留了一瓶药膏。日后,不管是为了谁都不可以肆意与人动手,我未必需要那紫矿。”

    听到闻锦说未必需要,他费尽辛苦求来的紫矿啊,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我花了大力气的。”

    闻锦道:“所以,没说不要。”

    他又松了一口气。

    闻锦道:“我把它留着,只要你秋祭能胜,我用你采的紫矿给你做胭脂。”

    又道:“拿去糊弄谁家的姑娘都行。”

    苏洵然咧嘴一笑,“我答应你的,一定好好表现拿下魁首。”

    闻锦嗤笑地将他的胳膊又掐住,到了巷口,闻锦取了胸口的哨子一吹,马儿听了声儿,拐了几道弯出来,闻锦将苏洵然请上马车,自己也钻了进来。

    逼仄的一方空间里,苏洵然未免挤着闻锦只好一个劲儿往一旁挪,“这是——要去哪儿?“

    闻锦睨了他一眼,口吻淡淡:“旷课数日,萧将军处总要有个交代。”

    交代是必要的,但闻锦跟过来就不大寻常。苏洵然知道依着萧铎的脾气,军棍和罚跑圈是免不得的,闻锦过来,是想见他受罚?不至于,那么她是……要给自己求情?

    这个念头起了,便像是一股柔软的洪流,刷地方才还跌宕不休的一颗小心脏,蓦地平静下来,温暖起来。

    马车慢慢悠悠地从巷子里策动起来,走得尚且算是平稳,闻锦便侧过头,从马车下翻出了一卷帛书来读。这卷书装帧雅美,有股淡而不散的墨香,闻锦侧过头,脸颊被飘摇的从缝隙间渗入的日色笼上了一层明而暖的光。

    但苏洵然勾着轩木,不肯靠过去,几乎像只壁虎似的趴在车壁上,扭头还适时地劝告道:“闻锦,车里……摇晃,别看书了,对眼睛不好。”

    闻锦只是有个地方没明白,比方画眉之黛,她做的黛竟是纯黑色……闻言,朝苏洵然瞥了一眼,见他贴在车壁上辛苦,放下了书帛道:“你坐过来些。”

    “哦。”

    苏洵然还是很听话的,便撒开了手。

    不知马车为何突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苏洵然一撒手没稳住身形,便扑在了闻锦身上,胸膛将她死死地往下压住,苏洵然吓得用手去挡,闻锦却直往下滑去,花容失色,他又手忙脚乱,不知道抓了哪儿,右手绕过闻锦的后背抱住了她的腰。

    “……”

    “……”

    一片死寂的马车内,闻锦错愕地俯下视线,苏洵然的左手还笼罩在……

    “登徒子!”她将人狠狠推开,一巴掌扇得苏洵然眼冒金星。

    他懵了一会儿,闻锦羞怒交加地拉上衣衫,绣花鞋踹他下盘,苏洵然怔怔地,被踢中了腓骨,疼得“嘶”一声回神,“我不是故意……的!”

    脑袋被撞,脸被扇,腿被踢,苏洵然浑身疼,可又不敢朝闻锦使小性子,更不敢发脾气,只得忍气吞声,一动不动地委屈噘嘴。

    说到底吃亏的是闻锦,她脸色爆红,见苏洵然还盯着自己,又是一脚踹过去,“转过去!”

    混账王八蛋,竟然让他摸了!

    闻锦瞧着他的背影,恨不得一脚把苏洵然踢下车。

    但,不能。这是她的弟弟,亲姐弟发生这样的尴尬也是有的,闻锦只能不断地在心里默念,他是我弟弟,不打紧,不碍事的,一点都不打紧,一点都不碍事!

    马车还摇摇晃晃地走着,苏洵然听话地没再回头。只是方才压的地儿,似乎比梦里还要柔软滑腻,只不过不及红帐里的闻锦丰腴,莫名地勾得人起了一股躁郁的不得纾解的火气,蹿上脸颊,从两腮到耳后都是鲜艳的红色。

    他后来曾偷偷地问过大夫,并威逼恐吓人家不许说出去,大夫两眼一抹黑,没好气地解释道:“小公子这年纪是正当做梦的好年纪,梦里的姑娘未必是小公子喜欢的,没准是你三姑六姨,乱.伦都正常,何况是个正当年华没亲缘关系的姑娘,你真是多虑了。”

    苏洵然肯定大夫后半头话,前头那句反驳。

    他肯定,他是喜欢闻锦的,喜欢到不敢亵渎,能管住手脚,但管不住梦的那种地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属景璨最明白,所以时时拿来调侃他,只要说到闻锦,那厮准能扎中苏洵然肺管子,教他气都不敢吐一个。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苏洵然一头钻出去跳下了车,闻锦也随后下车来,苏洵然忐忑地望向她,但又瞧见她摆出了那副硬凹出来的高贵长辈姿态,如俯瞰小辈似的盯了一眼苏洵然,不沾一丝感情,仿佛方才被吃了豆腐恼羞成怒的人不是她。

    苏洵然于是又知道,闻锦打算将这次也当做一场不能算数的意外,他们还是让人艳羡的好姐弟。

    他丧气地撇了撇嘴唇,跟着闻锦走入军营。

    飒飒一阵风,吹得林子里松叶瑟瑟,萧铎在军帐内姿态松松地倚着虎皮大椅,闲读兵书,等闻锦带苏洵然入帐时,他朝苏洵然盯了几眼,道:“回来领罚了?”

    苏洵然气虚,“嗯。”

    萧铎呵了一声,“长平侯在我这儿记了二十棍没打完,这次数罪并罚,你挨得起么?”

    闻锦蹙了纤细的眉,坚定地与之平视,“萧将军容谅,苏洵然年少好动,这回又受了伤,但他已知悔改,我带他来向将军请罪,请将军从轻发落。”不待萧铎皱眉回话,闻锦又道:“来前我已自作主张替将军罚过他了,他与龙泉寺十八罗汉打架,弄得浑身是伤,秋祭在即,若将军真打算从严治罪,闻锦斗胆,请求将军押后处置。”

    “秋祭……”

    萧铎喃喃念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

    随即,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朝闻锦反诘:“你认为他全盛时下场,秋祭猎场上能拿到多少名?”

    这话堵得闻锦说不出,脸色涨红了少许,她还是个年轻姑娘家,脸皮也不厚,反驳不得萧铎的话。

    萧铎又反问:“你是他姐姐,总知道,去年他的表现怎样?前年我破格将他拉出来,他箭箭脱靶,射出场外,甚至惊扰圣驾。他伤与不伤,于他的名次无损,这点你可以放心。”

    那也就是说,萧铎并不通融了。

    闻锦深吸一口气,朝萧铎看去,对方从虎皮椅上起身,慵懒地半卧半坐地朝似乎并不怎么甘心被如此数落的苏洵然道:“你没同你姐姐解释?来,现在你来说说,你是怎么为祸本侯的细柳营,让我营年年教连缨营耻笑的?来来来,快把你的丰功伟绩同你姐姐说说。”

    那口气,真是十足地充满了破罐子破摔,以及老子终于解脱了不想再搭理你一下的散漫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