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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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临川大长公主车驾自望仙门,经过重重检查最终顺利进入内廷。

    此行除了婢子仆从之外,大长公主还带了一位据说是世外神医的蒙面nv子,对此大长公主的侍nv给出的说法是,“皇后娘娘凤t抱恙,太主心中忧虑,特意从民间寻来这位nv神医为娘娘诊病。神医x子古怪,不耐烦别人看到她的模样,你要是惹恼了她,耽误了娘娘的病,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入宫检查时以纱遮面本不合礼仪,然而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她夫君身份更尊贵,如今陛下不在宫中,主事的皇后与惠妃又都是温氏nv儿,众侍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得罪这尊大佛。更何况这nv子除了不肯露脸,文书证明样样齐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让她过了吧。

    于是大长公主的车驾一路神退鬼散,迅速地进入内廷之后立刻换乘煖轿,然后抄最近的道路直奔长秋宫。眼看胜利已然在望,却被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给打破了一派欣喜yu狂的气氛。

    本该身在城外的万氏族长、大司马大将军万离桢带着仆从立于不远处,朗声道:“臣参见临川大长公主!太主万安!”

    煖轿落地,大长公主的仆从忙跪下向万离桢行礼,万离桢的仆从也忙向大长公主行礼,一时间大家相对磕头,恰如一场群众喜闻乐见的集t婚礼,简直感人肺腑。

    打头的煖轿帷幕被掀开,身着绛红襦裙的临川大长公主在侍nv的搀扶下从煖轿内出来,走到万离桢面前先回了一礼,方含笑道:“卓恒你太多礼了,孤哪里受得起?”

    “太主可别这么说,简直折煞臣了!”

    临川大长公主一脸亲和,“卓恒你今日怎会入宫?不是听说你出城了?”

    万离桢眸光一闪,“太主从哪里听说臣今日要出城的?”

    大长公主神se一滞,不过一瞬便自然地遮掩过去,“也不是打哪听来的。孤只是看到今日天气甚好,想着卓恒你平时总ai在这种天气出城骑马,故而随便一猜。”s1;

    万离桢了然一笑,点头称是。

    “那么卓恒你进宫所为何事?贵妃娘娘随陛下去了温泉宫,你总不会是为了来看nv儿的吧?”

    “自然不是。臣是听闻皇后娘娘凤t不宁,心中忧虑,所以特意入宫请安。”万离桢眉头微蹙,“奈何娘娘的病情似乎颇为……已至不能起身的程度。臣在椒房殿外候了大半个时辰,也未能见上娘娘一面。”

    大长公主闻言神se忧虑,“竟如此严重?孤还是快些过去守着吧。”

    “太主能过去,娘娘必然会心怀纾解。有阿母在侧,想来病也会好得快一些。”

    “承卓恒你吉言。那孤便先行一步了。”转身便yu重新进入煖轿。

    “太主且慢,臣有一疑h。”万离桢不紧不慢道,如鹰鹫一般锐利的眼神s向大长公主煖轿之后的、从头至尾帷幕都不曾掀开的另一乘煖轿,“敢问太主,这里面坐着的,所为何人?”

    一阵安静。

    临川大长公主扯起唇角笑了笑,“噢,卓恒说那位nv神医么?她是孤专程从民间寻来为娘娘诊病的。”

    “哦?是民间的高人?”万离桢微微挑眉,淡淡的口吻中掺杂着一丝危险,“可既然入了宫中便应守宫中的规矩,此情此景还端坐轿中,恐怕不太合适吧?”

    “卓恒有所不知,这位nv神医原是隐居山中不问世事的,孤为了请她已费了好些功夫。本来是希望她能开j帖方子为皇后娘娘调理一下|身子,哪知她应允出山时正好赶上娘娘染疾,孤便立刻带她过来了。”神se为难地压低了声音,“这nv神医x子最是古怪孤僻,一路上大家都是小心恭顺地伺候着,唯恐惹她不快,便是孤也不曾违逆她的心意。此时她既不愿下来行礼,卓恒便担待一下吧。不然若因此耽搁了娘娘的病情,这个责任你也负不起不是?”

    万离桢笑起来,“没什么担待不担待的。臣只知道,礼不可废,太主您身份贵重,臣该向您行礼。可您寻来的这位……”略一思索,“这位‘nv神医’,不过一介民nv,如何敢在宫中如此托大,见了贵人也无动于衷?简直荒唐!”

    大长公主强笑道:“可是卓恒……”

    “太主您身为先帝之m、陛下姑母,最应通晓礼仪纲常,想必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是庶民无知的缘故,还请太主不要再为她多加开脱,免得污了自己的声名。”

    大长公主被他堵得不知如何反应,却见万离桢撂下这一句话后不再看向自己,目光笔直地看向那乘煖轿,“臣并不是倚仗权势蛮横无理之人,只是礼乃圣人所定,不敢废置。便请这位nv神医下来一见,今日之事也就了了。”

    话已至此,大长公主也没有理由再反对。只见她立在原地静默良久,x口微微起伏,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好不要当场发怒。万离桢也不c促,依旧凝视着煖轿静静等待。

    良久,大长公主终于轻声开口,“史夫人,便请下轿容大司马一观,可好?”语气十分客气。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好。”婢子掀开帷幕,一个青衣f人轻纱遮面,从轿中下来。

    万离桢神se一动。

    这nv子的身形虽不若中宫纤瘦,但瞧着确实有j分相似,而那双眼睛看着更是与那位十足相似。

    他眼中蕴了笑意。

    “民f参见大司马。”口中虽这么说,她却没有下跪行全礼,只是低着头福了福身子。

    “面纱。”万离桢声音淡淡。

    “大司马!”大长公主惊怒喝道。

    史夫人顿了顿,终是伸手解开了面纱,然后抬头直视着万离桢。

    除开那双流光璀璨的眼睛,这就是一张太过平平无奇的脸,约莫三十出头的岁数。万离桢凝神打量,想从她面上看出易容的破绽。

    但是没有。

    他心中恼怒,暗道温恪那个老狐狸手底下果然豢养着一拨奇人异士,搞什么的都有。今早还给自己传来假消息,骗他说在城外一百里处的村庄见到身形似中宫的nv子,企图引他出城好瞒天过海暗渡陈仓,还好被他看出破绽,假意中计出城,再偷偷潜回,入宫正好堵她一个现行!

    她这易容术虽然使得好,但他心下笃定,这个什么史夫人必然是皇后易容而成,今日不当众拆穿她誓不罢休!

    “大司马已经看过了,可否容民f等离开了?”史夫人声音沙哑,淡淡问道。

    “夫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听着像是染了风寒。若是自己便身染疾病,倒不好去给贵人瞧病了。”

    “大司马过虑了。民f的嗓子是y年感染风寒烧坏了的,与近况无关。”

    “噢?这样啊。”万离桢恍然大悟,“既然太主与夫人要去椒房殿为娘娘瞧病,不若本官也跟着去吧。正好了却先前未能向娘娘请安的遗憾。”

    大长公主推辞,“卓恒你与我们一道,恐怕不合规矩。”

    “是么?”万离桢言辞锐利,“太主是觉得不合规矩,还是担心臣跟着一起去,会看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这是何意?”

    “臣什么意思,太主会不知道?”

    大长公主神se冷然,与万离桢对视着,双方都不愿意让步,颇有杠上了的架势。

    正在僵持之际,却听得扬鞭清道的声音远远传来,众人应声回头,只见一列仪驾由远及近,浩浩荡荡的宫人站定之后,两乘煖轿先后落地。

    后面的煖轿帷幕掀开,一华f丽人缓步而下。她没有由侍nv搀扶,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姿态优雅中又带三分利落,很快便走到临川大长公主与万离桢面前。

    身着堇sej领襦裙,青丝高挽,一支由十二颗明珠镶嵌而成的长钗斜斜cha在发间,衬得她整个人都如那璀璨明珠一般光华摄人、不可方物。然而她的气质却不是万黛那种咄咄b人的艳丽,五官美丽之外又略带j分男子的英气,淡淡的眉眼更是如浸在冰水中的月亮,自有一g天生的冷意,让人看着向往,想要亲近却又望而却步。

    中宫族姐、当初以随嫁之媵的身份与娘娘一同出嫁的惠妃温氏。

    众人再次忙乱地举行了一次集t婚礼之后,万离桢道:“惠妃娘娘怎么会来这里?”

    “本宫本来要去长秋宫拜见皇后娘娘,谁知刚进椒房殿就听说太主与万大人在胧华轩外起了冲突。本宫听了心下担忧,娘娘也很忧心,这便一并过来了。”

    万离桢瞳孔微缩,“您与皇后娘娘……一起过来的?”

    温惠妃似笑非笑,“自然。本宫原想着自己过来瞧瞧便是,奈何娘娘担忧大人与太主会因一时误会起了嫌隙,非,怎么也劝不住,本宫只能跟着伺候了。只是娘娘吹不得风,便在轿中不下来了。”

    万离桢看看史夫人,再看看那一乘落在惠妃煖轿之前的轿辇,神se冷了下来。

    众人也没料到居然两边都来这样的状况,一会儿什么山中的神医不下来了,一会儿皇后娘娘也不下来了,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

    “民f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史夫人忽然伏地而拜,方才面对万离桢倨傲古怪的人此刻竟是十足恭顺。

    因着惠妃前头那乘煖轿并不是皇后的制式,众人虽然见她排在惠妃前头,但吃不准里面的人的身份一直也不好行礼,如今既然知道了,再被那位史夫人带了头,于是立刻又跪下磕头,直让人想仰天长叹,今儿磕头的次数简直多到让人崩溃。

    于是皇后娘娘的名号如同一把秋收的镰刀,刷刷刷地便将众人如同麦子一般削短了半截。而如此跪了一地的盛况大略也让她有些触动,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屈指扣椅的声音,侍nv立刻躬身挑开帷幕。

    日光洒进轿内,帷幕之后,一身白衣、长发半绾的皇后娘娘面se苍白,神se淡淡地看着众人。

    万离桢这回才是真正错愕了,他瞪视着慕仪有一瞬间竟不能言语。

    以他的身份和阅历本不该这般喜怒形于se,然而他是沙场征战之人,不似左相温恪修身养x多年,x子要直接许多,是以此刻惊怒之下有这样的反应也属正常。

    不过再失态也不过短短一瞬,很快他便恢复镇定,俯身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听闻娘娘染疾多日,未知如今凤t安泰否?”

    慕仪身子半倚,淡淡道:“劳大人挂念,本宫尚好。大人午后来时本宫刚f了y正在安睡,是以侍nv未曾通报,怠慢之处还望大人万勿介怀。”

    “微臣不敢。”

    慕仪目光看了看史夫人,再扫向跪了一地的众人,“都起吧。”看着大长公主,“阿母,这位是您说过的那位nv神医么?”

    “是。史夫人今早刚到,因挂念着你的身子,下午我便带她进宫来了,想着得夫人妙手,你能早点痊愈便再好不过了。”

    “多谢阿母。”

    温惠妃唇畔带笑,“娘娘您看,臣妾便说是宫人瞎传话,万大人与太主怎会于宫中争执呢?真真荒谬了。如今人也见到了,事情也弄清楚了,外间风大,娘娘还请早些回宫吧。”

    慕仪看起来颇为疲惫,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温惠妃亲自上前为她放下帷幕,然后转身道:“太主既然是来瞧娘娘的,便请与我们一起回宫吧。至于万大人,时候也不早了,宫门也快下钥了,本宫便不送大人了。”

    万离桢强笑道:“自然。”朝煖轿一拜,“皇后娘娘请保重凤t。微臣告退。”

    里面淡淡地“嗯”了一声。万离桢倒退了j步然后转身,带着仆从大步而去。

    惠妃与临川大长公主对视一眼,也各自上了煖轿,宦侍拖长了声音:“起——”四乘轿子先后离地,皇后打头,浩浩荡荡朝长秋宫而去。

    慕仪坐在轿中,对着小镜子检查自己的病妆,见果然是一脸我见犹怜的娇柔病弱,心中赞叹瑜珥的化妆技术真是越发高明,回去必须好好夸一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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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些事情回头梳理一下便再清晰不过。一个时辰以前,临川大长公主车驾自温府入宫,慕仪易容换装假扮成母亲的侍nv随行在侧。温恪早知道放出的假消息骗不过万离桢,故意设下这个连环套,让他误以为自己看穿了他们的计谋,实际上却还是在局中困着。

    一方面,万离桢太清楚温恪的九曲心肠和高妙手段,所以这个假消息绝对不能假得太明显,必须要兜兜转转在九分真中掺进去最关键的一分假。另一方面,官员进出宫门都必须记录在册,万离桢是否进宫派人一查便知,所以他想要以正当渠道入宫却不被温恪派去查探的人知晓,宫门处的打点布置也必然是十分复杂。

    为了骗过那些不怀好意躲在暗处窥伺的眼睛,温恪还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跟自己身形相似、眼睛更是相似的nv子以神秘nv大夫的身份随同入宫,好故弄玄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入宫之后换乘轿辇时,母亲及众人故意耽搁了一小会儿,而她则由影卫带着快速从隐蔽的道路赶回长秋宫。惠妃及她的心腹宫人一早得了消息,在宫内准备好了一切,只待她一到达便立刻为她卸妆梳洗,再重新打扮。

    而这个时候,大长公主与等在那里准备截人的万离桢正好碰上,两人在那里僵持多时,为的就是给慕仪足够的时间。

    这场博弈看似简单,然而在背后,大晋朝堂之上地位最高的两大权臣暗中各使了多少手段,慕仪简直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绝对会被绕晕过去!

    瞒天过海什么的,真真是个技术活!她琢磨此道多年,还是不如父亲那般得心应手。不过虽然谋划算计方面她输给了父亲,但是在计划实施时她表现出来的演技和速度还是十分值得嘉奖的,不然今日哪能这么顺利!

    想到这里,她极为满意地、充满自我赞赏地朝镜子里那张苍白病弱的小脸点了点头。

    真是个十项全能的勇士。

    慕仪本以为那史夫人不过是个幌子,谁知到了椒房殿才知道她居然真是个神医。再回忆了一下上午在母亲房内的对话,恍然惊觉这位史夫人就是戳穿她那个长达五年的谎言的高人,不由又是钦佩又是愤恨。感情太过复杂,以致于当她为她诊脉的时候她不知该做何表情,索x表情木然地躺在床上,任由摆弄。s1;

    苍天在上,她对待姬骞都没这么温顺啊!

    手指搭上慕仪的腕子,半晌之后史夫人收回手,对神se紧张看着她们的大长公主回道:“皇后娘娘只是t质虚弱一些,吃j帖y调理一下便可。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别的病症。”

    “当真?她没有那个什么……什么虚寒之症?”

    “当然没有。”

    “所以,她的身t是可以正常怀y产子了?”

    “娘娘凤t安泰,只消时机合适,自然可以怀y产子。”

    慕仪这才知道母亲打的什么主意,挣扎一下便要从床上起来:“阿母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临川大长公主眄她一眼:“你说我问这个做什么?给我躺回去。”

    慕仪理亏,想反驳又不敢,负气地躺回床上,闷声不语。

    史夫人开好方子之后就由宫人领着出去了,内殿只余慕仪、太主及惠妃三人。

    大长公主看了看慕仪,眉头蹙得更紧:“你到底在做些什么?我方才问了瑶环,你离宫前竟是被陛下软禁着的么?”

    她这么一说,慕仪才想起这桩事来。对哦,她之前还被软禁着!这j天变故太多,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这么一想,心头就浮上疑h,既然是被软禁着,那方才她出入长秋宫不该是这般畅通无阻的情况啊!究其原因,到底是姬骞把她带出宫之后安排在椒房殿监视的人就撤离了,还是父亲的人摆平了那些家伙?抑或是他们隐在暗处注意到了,只是因为得了某种命令而没有声张?

    真是让人好生好奇啊!

    大长公主看她只顾沉思没有回答,竟没有追问下去,“算了,这些事情你父亲知道就好了,我不想cha手。你也折腾j天了,先好好休息吧。我回了。”

    慕仪半躺在床上弯了弯身子,“阿母慢走。”

    大长公主看向温惠妃,“娘娘就j给你了,好好照顾着。”

    温惠妃知她意中所指,颔首应道:“诺。太主请放心。”

    大长公主离去后,温惠妃看着慕仪,“两日前陛下将你带到温泉宫我就知道要出事,果不其然。这回真是闹得有够大的,还好你及时赶回来了,不然被万氏的人抓到把柄,事情就难办了。”

    “我知道。”慕仪拍拍她的手,“这j日辛苦你了。安排得怎么样?”

    温惠妃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一切妥当,现在只待陛下回宫。”

    慕仪清楚惠妃的x子,她从来都是事无巨细、不做没把握的事情,现在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必是已有十全的把握。她心头一松,不由得轻吁口气。

    温惠妃打量着她,“你们这次闹成这样,是因为那个人么?我大致知道了,当年那个男人,并没有死。他回来了。所以陛下那么生气,对不对?”

    “你以为的是什么呢?我难忘旧,所以惹恼了自己的夫君,搞得他非杀他不可。对不对?”

    温惠妃不语。她心里确然是这么猜测的。

    看到她的反应,慕仪了然一笑,“不止你,恐怕连万黛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她这次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难道不是么?”

    “他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

    温惠妃j分惊讶地看着她。

    “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一部分,并不清楚全部始末。就连我自己,也只是连猜带蒙知道七八分。剩下的部分,恐怕只有陛下清楚了。”

    温惠妃静默。

    “所以,先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抛开吧。当下还有更要紧的事等着我们去做。那才是一场y仗。”慕仪唇畔带笑,眸中隐带锋芒。

    温惠妃神se一凛,也微微笑起来,“筹备了这么久,我都快迫不及待了。”

    大驾在两日后回朝,表面上“身t不适”、实际上“因为涉嫌谋害云婕妤之子并给戚淑容下毒而被软禁”的皇后温氏十分招摇地携六宫嫔御于宫门处恭迎圣驾。

    远远的只见明h的华盖招摇,数十辆华丽的宫车由远及近。打头的马车停住,鎏金盘龙的车门打开,皇帝身披明h提暗se龙纹斗篷而出,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跪了一地的众人,踩着马凳子慢慢下了马车,目标明确地朝前走去。

    他的步伐很大,走动时风吹动他的斗篷,半扬到空中,露出里面玄se刺金线团云纹的袍摆。

    他的身后是跪了一地的宫人和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面前也是跪了一地的宫人和一乘又一乘气派的轿辇,而他就在这样热闹的场景下走到皇后身前,低头看着跪地行礼的她半晌,忽地伸手将她一把拽起,搂入怀中。

    慕仪猝不及防,呆呆地被他有力的双臂钳制住,半分动弹不得。脸颊贴上他的x膛,鼻间萦绕着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她略略挣扎一下就立刻惊觉周围有两百多人正怀着一颗诚挚的八卦之心跪在地上偷觑他们,立刻不敢再多动弹。

    察觉到她温顺下来,姬骞一只手抚摸过她丝滑的长发,温柔道:“j日不见,朕十分想念你。阿仪。”

    他的声音不算低,四下又是一p寂静,所以这句亲昵的s语便被风带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慕仪惊怒j加。他从未在公开场合这样唤过她的名字,事实上,自打成亲以后,他根本就很少唤她的名字。

    如今突然来这么一出,她第一直觉就是这厮又要使什么y招了!

    正在咬牙切齿,忽然听到他在耳边低语:“别动,让我抱抱你。那天你吓坏我了。”

    她的动作陡然僵住。

    这种诚挚缠绵的语气,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久到她都不记得,上一次听到是什么时候了。

    “陛下与娘娘真是夫q情深,才j日不见就这般思念,令臣妾等好生羡慕!”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慕仪却从其中生生听出一g讥讽。

    她再次挣扎一番,姬骞这回没再坚持,顺势松开了她。二人回头一看,贵妃万黛身披堇se斗篷,含笑而立。

    她表情掩饰得很好,只可惜论装模作样,这宫里能与慕仪一较高低的唯有姬骞一人。只消一眼她就看出了隐藏在她笑意盈盈的眉眼之下那g浓浓的冷意和煞气。

    费了这么多功夫周折,不仅没能逮到秦继,也没能抓住她s自离宫的把柄,甚至也没能破坏掉她与姬骞的关系,万黛现在心里的恨意恐怕十分炙热滚烫吧。

    可惜这回慕仪不会考虑到她心情不好就手下留情了。

    她目光四下一扫,因皇帝并未叫起,众人仍是跪了一地,站着的就只有他们三人。

    她凉凉道:“万贵妃真是学得一身的好规矩,本宫没有叫你起来,自己便站起来了?”

    万黛表情错愕,似是没料到她会在这种小事上突然发难,再看大家都目光各异地看着自己,姬骞也神se淡淡的没有表示,银牙紧咬,重新跪了回去,“臣妾失仪,还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慕仪淡淡道,“你也别怪本宫不近人情,实在是最近宫中祸乱频发,让本宫觉得定是素日宫规不谨以致阖宫懈怠,才会酿成今朝恶果!”

    她口气严厉,话中之意听得众人一阵困h。

    “出什么事了?”姬骞从方才的反常中清醒过来,又变回了往日那个温雅沉稳的君王。

    慕仪朝他福了福身子,“陛下离宫数日,宫中出了桩大乱子。”

    “与谁有关?”姬骞眼眸幽深,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

    “皇长子。”

    半个时辰以后,六宫中稍有点身份的嫔御通通齐聚长秋宫椒房殿,听皇后娘娘向陛下一五一十回禀昨夜发生的事情。

    “臣妾昨天夜里突发梦魇,看到阿瑀被恶鬼缠身,x命垂危。臣妾从梦中惊醒,吓得再难入睡,忙赶到他殿中探看。谁知,竟让臣妾瞧见一名宫nv双手掐其颈项,意yu加害!”

    皇后话音方落,便听见茶盏重重落在案j上的声音,皇帝的声音冷得若凝了冰雪,“阿瑀可好?”

    “陛下放心,臣妾去得及时,阿瑀没有大碍。只是那宫nv被臣妾扣下,连夜审了数遭,却什么也没问出来。臣妾觉得事关重大,不敢s自用刑施以锻炼,故而只是囚禁在长秋宫宫室内,待陛下回来再做决定。”

    “殿内的其他人呢?可有提审?”

    “当晚在殿内为阿瑀上夜的宫nv一共四人,另外三人都被她下y迷倒,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殿外的人则半分不知殿内的动静。臣妾将内外一共十三名宫人也一并关起来了。”

    皇帝沉y良久,“带那宫nv上来。”

    宫人应声而去,不消多时,便见一素衣婢子被带了上来。发鬓散乱,面se苍白,跪地磕头的时候身子微微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面容冷肃的君王淡淡问道。

    “回陛下,奴婢名唤崔翘,在大皇子殿内伺候。”回话的声音还算镇定。

    “皇后说你昨天夜里意yu加害大皇子,可有其事?”

    “确有其事。”

    “你与大皇子有s怨?”

    “皇子尚是垂髫孩童,与奴婢怎会有什么怨恨。”

    “那你为何要谋害他?有人指使你?”

    见她垂首不答,姬骞嘴角扯起一抹笑意,“还是说你恨的是朕,所以要害死朕唯一的孩子?”

    崔翘看着他,摇摇头:“没有。

    ”深吸口气,“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想要那么做的。奴婢的罪孽奴婢自己承担,请陛下赐奴婢死罪!”伏地长拜不起。

    “你想死?”姬骞笑意越盛,双手把玩着指上的白玉指环,他表情轻松,然而熟悉他x情的嫔御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你可知道,谋害皇子不是你一人死了就可以了结的,你的家人亲族通通会因为你的行为赔上x命。这样你也不在乎么?”

    崔翘苍白的唇微微弯起,“多谢陛下提醒,只是奴婢亲族俱已不在,想来也难以连累到他们。”

    姬骞闻言笑意敛去,仔细看了她许久,语气颇为赞赏:“倒是有一副伶俐的口齿。既然你这么不畏死,朕倒,你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骨头那么y。”

    不知怎的,慕仪总觉得姬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自己的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恼怒的人。

    “拖她出去,杖责三十。着实打。”

    最后一句是来自廷杖中的规矩,官吏受刑,行刑前监刑官通常都会接到上位者的暗示,指导他们如何具tc作。如果只是“打”,那么随便打一顿有那么个意思就好了;如果是“着实打”的话,则有可能将人致残;要是说了“用心打”三个字,被打的那位仁兄基本就可以嘱咐家人准备后事了。这个潜规则在运用过程中逐渐传至后宫,被宫妃们欣然接纳,大家都表示用起来十分顺手。

    此言一出,众妃哗然。眼见那崔翘已被侍卫拖了出去,昭仪叶氏蹙眉道:“这宫nv瞧着已十分羸弱,杖责三十,还是‘着实打’,若打出了问题,倒不好问话了。不若陛下稍微减轻一点吧。”

    “叶昭仪不愧是皇后娘娘的随嫁媵nv,跟娘娘一样的菩萨心肠。只是不施以锻炼,这j婢便牙关紧咬一字不吐,娘娘此刻阻止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坐她对面下首的美人李氏笑意盈盈地讥道。

    “本宫安的什么心思?”素来淡静内敛的叶昭仪面对这样的指责口气依旧淡然,“本宫若有什么心思,那便是尽早查出幕后指使,还无辜受罪的大皇子一个公道。难不成李美人竟觉得打死了这婢子倒能查明真相了么?”

    李美人一时哑然,却听得万贵妃一声轻笑,“皇后娘娘菩萨心肠?李美人是在说笑么?那日吹宁宫福引殿,戚淑容苏醒之时,你可是在场的啊!这么快便将当日之事都忘g净了?”s1;

    戚淑容醒后状似疯癫地指证皇后命令她毒害江氏腹中之子的事情被姬骞勒令封锁消息,是以除了当日在场之人以外,宫中并无人知晓,如今闻得万黛之言,众nv一时心下疑h,目光悄悄朝坐在陛下之侧的皇后望去。

    李美人素来亲近万贵妃,此刻有心想附和j句,奈何又想起先前帝后在宫门前那个不顾世俗的拥抱,一时拿不准陛下的态度,只低头呐呐无言。

    “李美人忘了,臣妾却万不敢忘!”云婕妤转头直视姬骞,语气凄然,“陛下答允臣妾的话便这么不作数了?臣妾受的委屈欺凌,陛下全然不管了吗?”

    “云婕妤这话怕是说对了!陛下见了皇后娘娘,便什么都不计较了。哪怕是娘娘犯了再大的过错,陛下都只当没瞧见!真真是海一样深的恩宠!”万黛言辞尖刻,语气中满是嘲讽。

    任由嫔御吵成一团的姬骞终于从崔翘的身份证明中抬起头,也不看万黛,只朝云婕妤淡淡道:“君无戏言。朕答允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你若不信朕,就不要待在这里,回你的息瑶宫去!”

    话已至此,云婕妤终于噤声,垂着头有点怯怯地偷偷打量姬骞的神情。

    她们这里闹了一通,外面也打完了。侍卫将瘫软在地的崔翘拖了进来,她t上一p殷红血迹,本就苍白的面se此刻更是惨白似鬼,伏在地上不住地喘气冒虚汗。

    “崔翘,祖籍闵州,母亲早逝,父亲崔璋是个读书人,只可惜屡试不第,后来便在煜都当了一个教书先生。你们住在永平坊,以教书和替人写信作画谋生。十四岁时崔璋去世,你无依无靠,被采买宫nv的宦官何复选进了宫,一直f侍到现在。”合上书册,姬骞看着地上那个人影,“这些都没错吧?”

    “陛下圣明……”崔翘挣扎道。

    “何复?”温惠妃轻声道,“他不是万贵妃的掌事宦官么?难不成……”

    “惠妃娘娘这是何意?难不成竟疑上贵妃娘娘了不成?”原为万贵妃之媵的昭容静氏嗤道,“且不说这j婢入宫之时,陛下尚未登基,我等都还住在潜邸,只说经何复采办的宫nv何其之多,难不成个个犯了罪过都跟他有g系了?”

    “昭容娘娘所言甚是,奴婢……奴婢所犯之罪,与贵妃娘娘半分g系也无……”原本瘫软在地的崔翘忽然挣扎着磕了一个头,为万黛开脱起来。

    “哟!好一副忠肝义胆呐!”婕妤姜氏掩唇笑道,“要换了我,挨了这么重的板子,可不一定还记得维护旧主!”

    “姜婕妤你好大的派头啊!陛下和娘娘尚未发话,你便给本宫定了罪过了。”万黛凝睇着她,似笑非笑,“你把自己当成皇后了么?一味地血口喷人!”

    慕仪见她骂姜氏也不忘将自己绕进去,颇佩f地看她一眼,心道这样的执着也很难得啊!

    “臣妾是否血口喷人贵妃娘娘心中有数!这j婢连死都不怕了,怎么独独事情牵扯上你的时候倒f软求情了?她又是你的心腹宦官采买进宫的,关系自然更近一层。就算当年没有y谋勾当,难保后来也没有!说你们没有关系,不止臣妾不信,恐怕在场的诸位都不信吧!”姜婕妤眸光锐利,言辞咄咄。

    万黛一时无言,冷冷地看着姜婕妤,半晌忽然笑起来:“证据呢?说了这么多都是你的猜测而已。证据呢?”

    姜婕妤噎住。

    “没有证据,本宫也可以说这根本是皇后娘娘设下的一个局,找了一个j婢演了这么一场戏,就打算栽赃给臣妾。”万黛似讥似嘲,“不然,怎么解释娘娘您不偏不倚、正好在这j婢要动手的时候赶到那里!不会太凑巧了么?”

    面对万黛的质问,慕仪平静道:“贵妃不曾抚养过孩子,自然不能懂慈母的心情。皇长子虽然不是本宫亲生,但他的生母宁蕴淑妃生前与本宫j好,本宫既是他的嫡母,又鞠养过他两年,母子连心,有这样的感应不足为奇。”说这话时,她脸上洋溢着一g慈ai之情,看起来温柔又亲善,“他尚在襁褓中的时候,有一次便是突发疾病,本宫当时与陛下正在温泉宫伴驾,并不知晓。但是当晚,本宫也是在梦魇中见到他不好,忧心不已,而第二天一大早,便接到了王府中传来的消息。这件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姬骞闻言不语,表情却是默认的意思。

    众人见了他的神情,知道确有其事。母子之情向来邪乎,大家听说的更离奇的事情都多了去了,在这方面的接受能力普遍很强。既然陛下都承认此事有先例,那么这回皇后娘娘再次夜里与皇长子在魂梦中产生感应也不足为奇了。

    慕仪看着万黛,“试问身为母亲,谁会愿意拿自己的孩子去冒险呢?”

    她这话真诚而动情,一些年长的宫人一时颇为动容,便是殿内皆不曾生育过的嫔妃们也有些感伤。

    唯独万黛不为所动,她娇艳的脸庞上冷意潋滟,“娘娘话说得倒是好听,奈何您并不是皇长子的生母。谁知道您是真拿他当亲生儿子疼ai,还是不过想给自己找一个终身依靠?”

    慕仪笑起来,“贵妃这话谬了。本宫身为皇后,帝王之q,终身依靠自然是陛下。漫说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圣t康宁,便是一朝山陵崩,本宫没有子嗣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哪里需要依靠什么孩子?”蹙眉思考一瞬,“原来贵妃竟一直担心着没有子嗣依靠这事?所以大皇子的存在让你觉得碍眼,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万黛被击中要害,眉头狠狠一跳,一口浊气涌上x口,直气得j乎发狂。右拳紧握,她深吸口气正待回击,一个声音却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的话语。

    “娘娘……娘娘……”云婕妤的贴身宫nv素问忽然软倒在地,捂脸痛哭,“阿翘她……阿翘她……”

    云婕妤一脸错愕,“你发什么疯!”

    素问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阿翘她不动了!她好像死了!”

    众人这才发觉,由于刚才诸位娘娘们吵得太过投入,早已忘记了地上那个半死的崔翘,此刻再看她,竟是伏地不动,好似没了气息一般。

    “阿翘?”万黛回味这两个词,忽然怒视着云婕妤,“j人,你算计我!”

    云婕妤猝不及防,立时起身,“臣妾没有!娘娘,臣妾冤枉!”

    “还说没有?你的贴身宫nv管那j婢叫阿翘,分明就是熟识!”终于找着机会表忠心的李美人忙不迭开口。江滢心入宫资历不如她深,位分却陡然升到她的上头,在贵妃娘娘面前也比她更加得脸,这件事一直堵在她心口,如今有机会踩那j人一脚,自然不能放过!

    云婕妤恼怒回头,“素问你在疯言疯语些什么!这个谋害大皇子的j婢跟你半分关系也没有!”语气中隐隐带着警告。

    然而素问却好像半分不懂,又或者她已经被“崔翘断气”这个事情摧毁了意志,只是尖声哭道:“娘娘,娘娘,您救救阿翘吧!她对您忠心耿耿,您事前不是说了会保她x命的么?您不能出尔反尔啊!”

    “你乱讲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江滢心怒道,一巴掌扇上素问的脸颊,直扇得她眼冒金星。

    慕仪看着这一巴掌,默默地在心里估量,江滢心与自己母亲的手劲谁更大……怎么看着这素问好像比自己伤得要重一些啊……

    “哟!从前还以为云婕妤最是娴静温柔,却原来下起手来也是半分不留情啊!”姜婕妤凉凉道。

    “狗急跳墙。j计被人戳穿了,自然恼羞成怒,什么都顾不得了!”李美人讥讽道。

    素问跌倒在地,一块玉佩从怀中掉了出来,落在华丽的地毯上。

    确切地说,是半块。

    温惠妃见状蹙眉,吩咐宫nv将那半块玉佩捡了回来,凝神细看之后呈给慕仪,“娘娘您看?”

    慕仪接过来打量了一会儿,朝宫nv使了个眼se,那宫nv立刻朝外走去,p刻之后回来了,手中也拿着半块玉佩。

    慕仪将两块玉拼在一起,恰好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团云图案。

    她看着姬骞,“昨夜臣妾将崔翘关押起来之后,便命人彻查了她的寝居之处,然而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唯一不同寻常的便是这块玉佩。臣妾只大略猜到这应是与谁的信物,谁承想,竟是与云婕妤的贴身宫人……”

    “既有她贴身侍nv的供词,又有玉佩作证,如今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

    “真是好歹毒的心肠,自个儿的孩子没了,便看不得别人的孩子活着!这样的人怎配f侍圣驾!”

    “呀!我想起来了!这崔翘的祖籍是闵州,云婕妤的祖籍,不是也在闵州么?”

    “原来竟是老乡?难怪会勾搭成j……”

    云婕妤看着一面倒的情势,心头发麻。她朝从头至尾就默然不语的姬骞跪下,含泪道:“臣妾冤枉!”

    姬骞神se如常,闻言仔细审视了一下面前这张哭得我见犹怜的小脸,再回头看了一下眉心微蹙、一脸痛心疾首的皇后,自嘲地笑了笑,对云婕妤道:“你哪里冤枉?”

    云婕妤不可置信,“陛下不相信臣妾?”

    “你让朕怎么相信你?”

    云婕妤站起来,一步一步后退,一壁摇头一壁惨笑道:“您不相信我!您不相信我……”

    她忽然转身,揪住素问的领子,如厉鬼一般嘶吼道:“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说,谁指使你的?谁指使你来害我的!”

    素问被她扭曲的五官吓得神魂俱飞,彻底崩溃,“奴婢什么都没做,都是您自己吩咐的!您让崔翘给淑容娘娘下y,再将失子一事嫁祸给皇后娘娘您都忘了吗?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娘娘!”

    听到这句话万黛忽然从盛怒中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慕仪,却见她跪坐于陛下身侧,朝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里面满是嘲讽。

    她浑身僵y,转身的

    时候似乎每一寸关节都在发出响声。

    她居然这么蠢!她居然再次上了这个nv人的当!

    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p刻前不过虚晃一招,拖她下水!可恨她方才居然真的以为陷害自己的是那软弱的江滢心!

    那本来是她最有力的盟友之一,现在却就要失去了。可她不能出手救她。温慕仪方才的眼神已经提醒了她,她已然入局,此事必然要抓住一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江滢心,便只能是她……

    众人果然又是一p哗然。鉴于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那天在吹宁宫慕仪曾被戚淑容指证谋害江滢心腹中之子的事情,此刻陡然听说不得不立刻拨出一部分智力来理清事情的脉络,剩下的部分则紧跟局势发展。

    云婕妤此刻j乎目眦yu裂,她像不认识一般瞪视着这个自己往日信任有加的宫nv。

    素问不是胆子这样小、被吓一吓就胡言乱语的人!唯一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算计好了……

    有人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要陷害自己!

    她猛地扭头,指着万贵妃怒道:“是你!是你要害我!素问从前是你宫中的宫nv!这一切是你安排好的!”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本宫j时有过这么一个宫nv!”话一出口万黛忽然想起,一年前皇后在六宫厉行节俭,各殿各阁都裁撤了一批宫人,自己宫中当时也裁去了八名宫nv和四名宦侍,这素问难道就是其中一个吗?

    当时被她送走的都是一些不受重视的、平素连内殿都没进过的低等宫人,她压根儿不记得他们长的什么模样又叫什么名字,因此也从不知这个在云婕妤身边当差的素问与自己还有这等渊源。s1;

    “你还要否认?是与不是只要细查一下便知!”云婕妤说着,膝行而前,扑到姬骞脚边,泣道,“陛下,臣妾当真冤枉!”

    万黛深吸口气,决心要壮士断腕、弃车保帅了。她起身走至姬骞面前,敛衽屈膝,长拜到底,“陛下明察,臣妾自潜邸起f侍陛下已近五载,一直恪尽职守、忠心耿耿。且臣妾身为皇长子庶母,虽不如皇后娘娘与他亲厚,却也从未生出半分加害之心。臣妾乃万氏长nv,y承庭训、洁身自好,此等有辱家门之事是断断不敢为的!还请陛下与娘娘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

    “贵妃既让本宫与皇上彻查,那么贵妃可有什么好的计策?”皇后神se温和地问道。

    右手攥紧,她与那双看似和善亲切实则诡计深藏的眸子对视,即使心中再不甘,也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跳进她为她挖好的陷阱里,“既然方才那婢子说是云婕妤毒害的戚淑容,那么只要搜查云婕妤的寝殿,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慕仪深以为然,“贵妃所言甚是,陛下您看?”

    “杨宏德。”姬骞沉声道,“带一拨人去息瑶宫蕙轩殿仔细搜查。”

    “诺。”杨宏德应道,亲自带着一拨人朝息瑶宫而去。

    众人左右对视一眼,没有表示异议。杨宏德是陛下的心腹大宦官,只对皇帝一人效忠,绝不会对哪位妃子存有偏s,故而就算众人没有亲眼见到搜查的情况,但由他搜查出来的结果却是绝对可信的。

    静昭容忽然道:“陛下,臣妾有个疑h。”

    “你说。”

    “这崔翘既然可以给别的宫nv下y将她们迷倒,为何不在大皇子的膳食中下毒呢?这样岂不比亲自动手掐……掐死他要容易许多?”

    “静昭容说得轻巧!”姜婕妤轻蔑道,“在皇子膳食中下毒哪有那么容易,那些试吃的宫人们都是木头做的不成?”

    “姜婕妤此言差矣!这婢子既然夜里都可以入内殿为大皇子上夜了,想必是极为得脸的宫人,伺候大皇子用膳也是常事。只要在伺候他用膳的最后一刻,往饭勺里下y,旁人也是难以发现的。这不比掐其颈项致人死地要好很多么?”眼神憎恶地扫向崔翘,“无论如何,她原来那个法子,也太残忍了!”

    “一样是致人死地,还分用的什么方法吗?”叶昭仪神se冷淡,“掐其颈项残忍,往膳食中下毒就不残忍了吗?管你如何粉饰装点,伤天害理就是伤天害理。”

    “就是。只有那些心口不一的伪善之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姜婕妤幸灾乐祸地看着被叶昭仪驳倒的静昭容,眼珠一转,“不过,听昭容娘娘方才这一番言论,倒好似自己做过一般,好生熟悉!”

    “你……”

    “好了,都不要吵了。”温惠妃不耐地打断,“你们说的这个问题,本宫与皇后娘娘已经问过了。这崔翘对这个事情倒是没怎么隐瞒,吐得很g脆。她说她不是没想过往膳食中下毒,只是后来觉得给皇子下毒太容易被发现了,还会落下痕迹,如果失败了就功亏一篑,所以才狠下心选了这个法子。”

    “看她这架势,似乎就没打算事后自个儿还能活着啊!”姜婕妤道,“拼了x命不要,也不肯连累旧主,还要去为她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不是嘛!”

    云婕妤一直呆呆跪在原地,仿佛周遭的议论都不能入她的耳朵。姬骞冷眼打量她半晌,忽然起身上前,握着她的手臂扶起她,“你才小产没多久,不要这么跪着。”

    云婕妤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攥紧皇帝的衣袖,颤声道:“陛下,陛下你还是相信臣妾的对不对?”

    “你先坐。”他扶她回到她的垫子上正坐下,“一切都待杨宏德回来再说。”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扶起了被控有罪的云婕妤,却对同样跪在地上的万贵妃置之不理,一时众人目光各异,眼神在陛下、贵妃和婕妤三人身上逡巡不定。

    万黛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微抬,似乎半分没有察觉到皇帝的怠慢,就算跪着也依旧是倨傲自大的姿态。

    又过了一会儿,前往蕙轩殿搜查的杨宏德领着人回来了,一进殿内便朝姬骞跪下,“回禀陛下,臣不辱使命。”

    “噢?搜到了什么?”

    “臣在婕妤娘娘衣柜之后的暗格内搜到了这个。”说着呈上一个檀木匣子。

    云婕妤张皇失措,“臣妾的衣柜后面怎会有暗格?臣妾不知,这东西不是臣妾的!”

    姬骞打开檀木匣子,仔细翻看了里面的信件纸张,抬起头,面se冷凝如霜,“不是你的?这些毒害戚淑容的y方不是你的?这j封落款写着崔翘的密信也不是你的?”狠狠地砸到她的身上,“滢心,你真让朕失望!”

    云婕妤慌乱地捡起散在身侧的纸张,一边看一边发抖,“不,不,这不是臣妾的,这真的不是臣妾的……”

    “陛下,事关重大,不如把崔翘弄醒问一问?”慕仪建议道。

    姬骞颔首,侍卫随即端了一盆凉水,抓住崔翘的头发将她按进水中,立刻便听到她的咳嗽呛水之声。侍卫松了手,她从铜盆内抬起头,趴在地上不住喘气咳嗽。

    “朕问你,这些东西,你可认识?”姬骞捡起其中的y方,在崔翘眼前晃了晃。

    “不,不认识……”崔翘言辞闪烁。她虽然刚刚清醒,神智还不是很清楚,但矢口否认却是本能的反应。

    “噢?你不认识?”姬骞笑起来,“那云婕妤让你依着这y方循机毒害朕的事也不是真的了?”

    崔翘大惊:“没有!婕妤娘娘从来没有想过要毒害陛下!她只是想要……”忽然反应过来捂住嘴。

    姬骞面无表情地看向云婕妤。

    云婕妤已经不知该如何去辩驳,只能一遍遍重复道:“不是的,这j婢是跟人串通好的!她们设计要陷害臣妾,一切都是她们计划好的……臣妾冤枉……”

    “朕不想再听你狡辩。杨宏德,”姬骞神se厌弃,口气结了霜一般冰冷,“传旨,云婕妤江氏,丧心病狂,谋害皇裔、毒害宫妃,着即褫夺封号,废为庶人!”

    “诺。”杨宏德应道,又犹疑地问,“那,江庶人住在哪里呢?”

    姬骞顿了顿,“她才小产不久,身子不好,就让她继续在蕙轩殿养着吧。命人把殿门封起来,不许任何人探看便是。蕙轩殿一应宫人连同这个崔翘全部收监,朕回头要亲自审问。”

    “诺。”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江滢心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每一下都磕得极重,很快额头上便鲜血淋漓。

    “快把她拖出去!在这里作死还是怎样?”万黛素来讨厌看到鲜血,见状嫌恶道,一转头却正撞上一对暗影重重的瞳仁。

    “陛下……陛下g嘛这样看着臣妾?”

    “没什么。”姬骞眼中殊无笑意,唇角却微微牵起,“贵妃你很好,非常好。”

    她一时闹不明白他玩什么花招,只得低头不语。

    姬骞回头看向慕仪:“剩下的事情就劳烦皇后c心了,朕去瞧瞧阿瑀。”

    慕仪躬身行礼,“诺。臣妾恭送陛下。”

    “臣妾恭送陛下!”众妃忙跟着行礼。

    姬骞也不理她们,带着杨宏德便大步而去。

    待大驾远去之后,慕仪才慢慢起身,看着以头触地、哀泣不语的江滢心,幽幽叹了口气,“怎么会闹成这样子……”

    转头吩咐宫人,“带江庶人回蕙轩殿,好生f侍着,不许苛待了她。”

    江滢心这回没有挣扎,表情木然,任由下人扶着便默默离去。见主角走了,其余妃嫔们也纷纷表示得回去了,先后告了辞便上了轿辇。

    万贵妃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看着慕仪冷笑道:“皇后娘娘当真是好手段!”

    慕仪一脸含蓄谦逊,“哪里。到了明日,阖宫都会夸赞贵妃娘娘您好手段了……”

    万黛垂眸思索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这回才当真是狠狠气到,右手一扬便朝慕仪扇去——

    一只素手轻巧一截,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万黛惊怒回头,却见温惠妃一脸平静,“贵妃娘娘,这里不是你动武的地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万黛虽然t魄康健,奈何温惠妃却是自y习武,手劲非一般nv子可比,挡住她这没有技术含量的一击简直跟玩儿似的。

    “你放开我!”万黛用力一挣,温惠妃顺势松开她,面无表情地站回慕仪身边。

    “温慕仪,你这个蛇蝎心肠、满口谎言的nv人!”万黛厉声斥道,“你当日是怎么跟我说的?什么‘事关世家生死存亡,你我应当捐弃前嫌、联手合作,这样方能保家族平安’?通通都是谎话!”

    “我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不是谎话。可你真的相信我了吗?你不过是把这当成一个取得我信任的大好机会,然后趁机给我下套!你甚至还打算利用当年的事情来大做文章,破坏我与陛下的关系!”

    “是又如何?我不该这么对你吗?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从以前到现在,你对我说过j次真话?明明是你自己虚伪成x,现在倒反过来指责我?”万黛冷笑连连,“还提什么当年之事!你心虚了?也是呢,昔日情郎竟然未死,还跑来见你,皇后娘娘恐怕又心如刀绞、无法割舍了……你当日跳下悬崖之后怎么不g脆跟着那男人走了算了!”

    慕仪只觉得心头阵阵发冷,万黛嘲讽的表情让她眼前逐渐模糊。她忽然想起来,姒墨死了之后她也是这样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在她最痛苦的着最y毒的话语,只为了让她难受。

    过去与现在慢慢重叠,她忽然轻轻笑起来,一步一步走近万黛,嘴唇凑到她耳边,讥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你的太子殿下,一起去死呢?他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万黛面se霎地雪白。她猛地后退两步,恨恨地看着慕仪,后者则冷冷地回视着她。

    “好!很好!”她一壁笑一壁点头,眼眶却倏地红了。她是绝不可能在她面前露了半分软弱的,此情此景立刻转身朝外走去。走了j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慕仪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道:“那我们也不用再骗来骗去了,就看到最后,是谁先下去见那些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