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逃
最新网址:www.ibiquxs.info
    慕仪当晚沐浴之后足足睡了九个时辰,直到第二天的h昏才醒过来。

    瑶环见她这个阵势本以为她会大病一场,连太医都请好安置在长秋宫待命。怎料她傍晚起身之后换了一身裳f,再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便开始着手处理宫中各种庶务,且判断敏锐、一如往常。

    瑶环在旁边愣愣地看着,直到慕仪不耐地抬眼瞅着她,“你若真的很闲,便替我把那边的那些文书给抄录一遍。”

    瑶环一怔,诺诺应声,自去抄书了。

    瑜珥奉上一盏茶又站了回去,却听到慕仪一壁翻看手下的名册,一壁漫不经心地问:“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瑜珥疑h地看着她,素来沉静从容的面上露出了少有的茫然,“不知的是什么?”

    慕仪眸光一闪,“昨夜我命你收拾了熏炉,没发现什么问题?”

    瑜珥疑h更甚,“那熏炉是奴婢选的,里面的香也是奴婢亲手做的,因为小姐有那个吩咐,奴婢方才还特意仔细检查过,确实没有半点问题。”

    那香没有问题?

    慕仪手不自觉地颤了颤,正凝神思索,却听瑜珥犹疑道:“内殿的熏香没有问题,然而那外殿的香却不大对劲……”

    慕仪看向她。s1;

    “奴婢见近日小姐心情不太好,便在熏香中加了一点可使人心情愉悦的依兰,可现在回想起来,昨日的依兰香似乎奇怪了一点,纯度太高了。只是奴婢近日感染风寒,嗅觉不如从前灵敏,一时竟没发觉。”

    加入了高纯度的依兰?怪道昨日她与姬骞心情都较平常要好些,他竟起了兴致来捉弄她,原来除开她主动劝他用膳之外,还有熏香的效用。

    “你一贯谨慎,香室更是不轻易让人进入的,什么人可以在你的香中动手脚?”

    “奴婢觉得,如果有人能够办到,必然是椒房殿内的人。”

    慕仪眼睫一颤,“你在怀疑晚酌?”晚酌便是父亲派来监视她的那名侍nv。

    “小姐心里不是已经认定她了吗?”

    慕仪不语。

    “虽然奴婢没有从那香中看出问题,但想来昨夜之事,陛下和小姐都以为是那香的问题吧,陛下可是因此恼了小姐?陛下是否认为,是主公在熏香中下y,以此来成全小姐与陛下的……敦l之好?”

    说完这句话她心头立刻一个咯噔,直骂自己怎么也被瑶环给传染了,这么愣头愣脑地提起那件事情,不是给小姐添堵么!

    慕仪倒是神se如常,“不止是他,我当时也这么以为的。可你却告诉我,那熏香没有问题。”

    “既然陛下和小姐都觉得室内有暖情香,那便绝对是有的。可奴婢当真没能从那熏香中寻出问题来。小姐您是知道的,奴婢的调香手段是由余傅母亲自教授,这天下除了她没人能在奴婢的香料里动了手脚却不被奴婢发觉。”

    瑜珥说得有理,傅母当年才华艳绝煜都,调香的手段更是无人能及,曾在十年前的花朝节上以一味“访予落止”夺得那一年的调香魁首,此后蝉联五年傲视群雄,引得煜都最大的三家制香坊差点豁出x命上温氏来抢人。对此两边都头痛不已,直到她五年前决定启程远游,大家才算是得到了解脱。

    然而人虽不在,留下的传说却未散去,至今仍在煜都的制香界经久不衰。造成的最直接也是最恶劣的影响就是每年花朝节选出的新魁首都会被拿出来跟她对比一番,最后得出不如余氏的结论,搞得每一任魁首都对这个y魂不散的nv人怨念莫名……

    瑜珥是余傅母唯一的入室弟子,据说是因为她在这方面格外有天分且心思灵巧,“勉强可与我当年一比”。能让自恃才高的傅母讲出这样的话来,着实不易。也正因为如此,要说谁配出了一味暖情香是能在瑜珥的眼p底下瞒天过海的,除了余傅母外再无可能!

    可傅母五年前离京远游至今未归,这个时候,她多半是在哪处山水间逍遥自在,怎会出现替人配这样一味香,还是用在她一贯疼ai的慕仪身上?

    “有没有可能,是余夫人在之前为谁配过这样一味香,只是昨日才派上了用场?”忙着抄书耳朵也没闲着的瑶环及时理清了头绪,并提出自己的观点。

    慕仪与瑜珥对视一眼。

    余傅母的倨傲她们再清楚不过了。由她所配的香之所以会在市面珍稀到这个地步最大的原因便是她从不轻易为人调香。寻常的熏香尚且难得,更何况是暖情香?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驱策她的话,也只能是……

    “看来,真的是父亲的意思了。”慕仪自嘲一笑,“以傅母的孤傲,世上少有她真心臣f敬重的人,父亲算是头一个。如果是父亲的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

    瑶环看到她的神se,忙道:“其实也不一定啊,余夫人x子最是古怪,做事时有随行任x之举。兴许她就是哪天心情好,这才给人配了这么一味香……”

    她的声音在慕仪的眼神中逐渐低了下来。

    “你自己说这话都不相信吧?那香连瑜珥都看不出问题来,自然不会是一时随x之作,而是多日精心调制。能让她心甘情愿做这种事情,不会再有别人。”

    搁下手中的名册,慕仪的声音无力而低沉,“况且除了父亲,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来。万黛?可她根本不知道我和陛下之间一直并未……也就没有做这件事的必要。就算她知道了,也没理由给我们下这暖情香,我与陛下成就好事,对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而父亲,他自然希望看到她与陛下有这么一天。他那日才对她说,希望她快些怀上陛下的子嗣,然后这么快,她的殿内就有了那种腌臜东西,还恰好是在他的人进来之后,哪会这么巧!

    只是可惜,他恐怕没料到吧,自己c纵人心、算计了大半辈子,这回居然弄巧成拙了。他的一番作为纵然让她和姬骞有了夫q之实,可是也b得她说出心头埋了这么多年的秘密。那样一番切金断玉的狠情之语,正好戳中了姬骞心中大忌,b得他忍不住对她用了强。而经过这件事情,她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复杂到旁人看不明白。

    “这么猜测也不是办法。小姐要不要传晚酌进来,盘问一番也许事情便清楚了。”

    “算了,我现在不想见到她,不想见到任何一个父亲的人。况且如今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到底是谁下的y已经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那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不会忘记当时她说了些什么,正如她不会忘记昨天晚上他对她做了些什么。

    这一次,他们真的没机会重新来过了。

    那晚之后的第五天,慕仪在灼蕖池畔的含霜水阁,处理关于中秋夜宴的一应事务。

    她本不想出来,却耐不住瑶环瑜珥的一味相劝。两个人轮番跟她说整日闷在房里不好,还说今年灼蕖池的芙蕖十分不寻常,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居然还没凋谢,大p大p的开得十分喜人。她扛不住她们的唠叨,于是便带着卷宗一起到了含霜水阁,在那里翻阅。奈何她人虽出来了,却命人在四面垂下了帘子,闷在里面一丝风都不透,简直和在椒房殿没什么区别。

    瑶环虽然不满,却也只能和瑜珥相对摇头,无可奈何。

    慕仪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姬骞。

    他是带着戚淑容一并过来的,大约也是来赏今年这不同寻常的芙蕖,远远的却见到前面十j号人守着含霜水阁,瞧着竟是长秋宫的宫人。

    戚淑容笑道:“竟是皇后娘娘在前方。近j日娘娘都道身子不适,日常的拜见也免了,今日能够在这里碰见,臣妾需得前去参拜才好。”

    姬骞漫不经心道:“她既不让你去拜,便是她的事情,你无须因此事怪责自己。”

    戚淑容恭顺道:“诺。”顿了顿,“那此刻臣妾可否前去?”

    姬骞瞅了她半晌,无奈地摇摇头,“偏你最固执。也罢,朕便带你去看看她。”

    陛下与淑容娘娘的仪驾靠近,立刻有人进水阁请皇后娘娘出来接驾,等慕仪扶着瑶环的手从里面出来,外面已经跪了一地了。

    她低着头跪地行礼,“臣妾参加陛下,陛下大安。”

    戚淑容也忙朝她跪下,“臣妾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慕仪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砖地,姬骞没有叫起她便一动不动。只是她不起来,戚淑容和周遭j十个宫人也随之不能起来,放眼望去便见人群中只姬骞一人负手而立,神情十分悠闲。

    “皇后有礼了,起吧。你们也都起来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慕仪闻言谢了恩,扶着瑶环的手站起来,然后对戚淑容道:“淑容请起。”

    戚淑容这才含笑道:“臣妾与陛下来游这灼蕖池,居然在此遇上皇后娘娘,真是令臣妾欣喜。不知娘娘在此作甚?”

    “没什么,只是来此处理中秋夜宴的筹备事宜。”

    “娘娘辛苦了。臣妾听说最近娘娘忙于此事、难得休息,今日一见果然人都消瘦了不少,倒让臣妾觉得自己是白食俸禄了。”

    这j分抱怨的语气引得姬骞侧目,凝视着她温柔道:“你喜欢管这些事情?”

    “臣妾不喜欢,却也不讨厌。只是如果能为陛下与娘娘分忧,臣妾却是甘愿的。”想了想又颔首道,“臣妾此言,怕是僭越了吧?”

    “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你若喜欢,朕自然可以允你,让你跟着学习六宫事物也没什么打紧的。”

    此言一出,周遭的宫人都是一惊。

    如今宫中是皇后娘娘主事,万贵妃和温惠妃协理。这两位都是正一品的夫人,陛下让她们协理六宫还有说头,可戚淑容只不过是九嫔中的下三嫔,前面还有次序比她靠前的叶昭仪和静昭容,怎么能不顾规矩地让她越了过去?

    戚淑容似乎也是这个想法,推辞道:“臣妾位分资历都还不够,怕是不能……”

    “位分不够朕就给你抬抬。”姬骞淡淡道,似乎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这淑容也当了有一年了,不能晋位为四夫人,至少也能在九嫔里择一个靠前一些的位置。”

    戚淑容忙道:“陛下误会了,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朕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姬骞截断她的话头,“只是朕愿意抬举你。”

    &nbsp

    ;伸手摸摸她的脸颊,他的声音低而带j分柔情,“阿皎你值得,比许多人都要值得……”

    慕仪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唇边带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她一直没有抬头,眼睛盯着脚上的丝履,似乎想要数清楚上面绣着j条纹络。

    那厢姬骞与戚淑容三言两语定下了择一吉日给她在九嫔里换个靠前的位置,然后转头看着慕仪,“皇后以为如何?”

    “陛下乾纲独断便好,臣妾并无异议。”

    这么贤惠大度的答复,姬骞却不满地皱起了眉,“朕乾纲独断?这后宫之事本该是皇后你来负责,如何叫朕乾纲独断?朕都管了,你这个皇后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慕仪闻言默了一瞬,“臣妾愚昧,请陛下恕罪。”

    她说这些话依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姬骞看着她这个不争不辩的小鹌鹑模样,心头嫌恶到了极点,冷声道:“皇后既然说你在此处理关于中秋夜宴的事物,便拿给朕瞧瞧吧。”

    慕仪应了,命宫人去取来,姬骞顺手从里面chou出一份关于当夜所备酒水瓜果的册子,只瞧了j眼便皱起了眉头。

    “许川荔酒为何只有六十坛?朕明明吩咐了当夜宴罢要给宫人们皆赐荔酒,只有六十坛如何能够?”

    “荔枝生在岭南,本不易得,酿成美酒更是难求,往年许川上贡的荔酒也只有一百坛之数。今年因气候原因,荔枝产量不足,上贡的荔酒数量比往年足足少了一半。这六十坛已是臣妾命人从民间采买了部分才凑齐的。陛下若觉得不够,可否换成别的美酒替代?”

    姬骞冷笑:“朕看不是荔酒难求,而是皇后根本没将朕吩咐的事情放在心上!朕原本还觉得你纵有别的不好,至少处理宫中庶务还是有能耐的,如今却连这唯一的优点都没了,连场晚宴都办不好,真真令朕失望!”s1;

    慕仪跪下告罪,“是臣妾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戚淑容忙跪在慕仪身旁求情,“皇后娘娘已是尽心尽力了,荔酒不足实在是天灾所致,非人力能改啊!”

    “阿皎你起来。”姬骞伸手yu扶她,戚淑容却避开了,“陛下若不宽宥皇后娘娘,臣妾便不起来。”

    姬骞顿在那里,似乎十分无奈的样子。许久方道:“好吧,看在阿皎你的面子上。”

    戚淑容面se一喜,姬骞见了也随之一笑。转头看向慕仪时,神se却立刻变得冷淡,“也罢,朕懒得责罚你,由得你去吧。朕不想待在这里了,阿皎,陪朕去那边走走。”

    戚淑容朝慕仪行了个礼便追上了姬骞,待大驾走远了,慕仪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旁边的宫人都在打量她的神se,十分担忧的样子。毕竟当着这么多人被陛下这般落脸还是头一遭,更要命的是这里的事怕是转眼便要传开,娘娘现在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呐!

    就连瑶环都j分忧虑,建议道:“不然,奴婢去找大公子想点法子,也许能再弄到一些荔酒?”

    “不用了。”慕仪神se平静,理了理裳f后淡淡道,“知会下去,那些还在搜罗荔酒的人也不用再找了。中秋宴罢之后赐酒改换梨花酒。”

    “可陛下……”

    “他不是都由得我去了吗?那我便由着x子胡来一回。”

    没有说出去的一句话是,反正无论如何,他总是能找出她的错处来的。

    夜沉沉,漫天星子点点。

    御花园一处僻静的水阁,万黛闲闲地立在栏杆旁,打量着满塘粉白碧艳的芙蕖,神se轻松。身后有人挑帘而入,她应声回头,却见戚淑容身披黑se披风,眉头微蹙。

    “你这副装扮……”万黛失笑,“你怎么不g脆穿上夜行衣好了?这附近我都派人暗中把守了,不会有人靠近,你没必要这么谨慎。”

    戚淑容不理会她的调侃,淡淡道:“如今正是风头上,当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风头上,什么风头上?阿皎你不是最清楚吗?昨日灼蕖池畔的事情可都传开了,如今阖宫上下无人不知,陛下当众斥责皇后办事不力,让她好生没脸。温慕仪当了三年皇后,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遇上,她那么在乎颜面的人,这次恐怕要气上好j天了。”

    万黛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阿皎你现今可真是占尽春se啊!大家都说本来陛下要责罚皇后,却因为你的一句话作罢,还要抬举你的位分,说不得便要从下三嫔提到上三嫔了,再过些时日晋为四夫人也不是不可能。淑妃和贤妃的位置可还一直空着呐!”

    “娘娘说笑了。”戚淑容不卑不亢,“正因皇后娘娘如今势弱,臣妾又风头太盛,才更要当心。不然若被她知晓臣妾与贵妃娘娘s下相会,岂不一下就猜出近日之事乃我们所为?”

    “她不会猜出来的。”万黛神情笃定,“这回的局费了我好大的心血,断不会如上次那般轻易便被她识破!”

    戚淑容闻言沉默。

    万黛道:“我知道你心中疑h,如今事情既已成了一半,我与你说说也不打紧。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我不过是遣人在温慕仪的殿内动了点手脚,在六日前陛下驾幸那晚,给他们下了一味暖情香。”

    戚淑容愕然,“暖情香?您是说,您在皇后娘娘的……熏香里动了手脚?”

    “温慕仪的香都是由瑜珥亲手调配,那婢子素来谨慎,我怎么可能在她的熏香里动什么手脚?”

    “那……”

    “是加在灯烛中的。买通一名椒房殿的宫nv虽然艰难,多费些周折却也不是办不到。我让她在当夜要用的蜡烛里加入香精,点燃后气味便散了出来,玫瑰、依兰再加上广藿香,自有c发男nv情yu的效用。”

    戚淑容还是不懂,“纵然如此,瑜珥岂会闻不出来?”

    “当然是因为,那些香并不是一起燃的。温慕仪外殿所用的熏香里本就有依兰,我只是在灯烛里放入纯度更高的而已。再用一点手段,让瑜珥得个风寒之类的疾病,她的鼻子不是那么好使了,自然发觉不了。外殿是依兰,内殿则是广藿香,至于玫瑰,温慕仪最近很喜欢用的一种玫瑰薏米粥,我命人在里面混入了一点玫瑰香精……”

    万黛说完,看着戚淑容但笑不语。

    她的话已经很明白了。依兰可使人心情愉悦,姬骞与温慕仪闻了这香,心情自然都会好许多。温慕仪表面上装得一副无yu则刚的模样,实则对姬骞十分上心,见他没有用晚膳,自然会劝他吃一点东西,也多半会端出自己近日最青睐的这道粥。

    依兰和广藿香是用闻的,玫瑰则是用吃的,都是混在本来就有的东西里面,也就不易被人察觉。

    似乎天衣无缝的安排,戚淑容却不愧于万黛对她“伶俐聪慧”的评价,冷静地提出质疑,“臣妾并不懂香,却也觉得这样单独的三味香,不曾经过细心调配,也不是同时闻到,应当不能达到真正的暖情香的效用吧?”

    万黛似乎被问到了得意之事,神情十分愉悦,“若是寻常的香精确实不行,但我用的是不一样的。西市有许多来自蛮夷之地的商人,人虽粗鄙,东西却时有好而新奇的。我这香精便来自西边一个叫……凯姆特的国家,十分的纯粹,若将它滴到p肤上,立刻便会被吸收,连一点油迹都不会留下。温慕仪自负整个煜都最好的调香师便是她从前的傅母和瑜珥,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话已至此,其余的部分便简单了。那名被买通的宫nv既然可以在灯烛里动手脚,自然也可以趁人不备将证据销毁,况且只要控制好香精的分量,到时候恰好燃尽,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连销毁证据这个环节都可以省了。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问题。

    “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成全陛下与皇后的一夜恩ai吧!

    万黛不答反道:“我前阵子听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说出来你定然不信。”

    “您且先说来听听。”

    “你信不信,这个世上居然会有一对夫q,成婚五载却未有夫q之实?尤其是,这个夫君还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男人……”

    戚淑容乍一听还没明白,反应过来后瞳孔猛地缩,陛下与皇后娘娘……他们不曾?”深吸口气,“这太荒唐了!”

    “可不是!”万黛道,“我刚得知的时候也是不信,若非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都要拿这件事当个笑话了!”

    水阁内沉默了一会儿,戚淑容逐渐从震惊中平静下来。她很懂分寸地没有去问她的消息来源是什么,只是道:“所以,您是从这件事情看出了他们二人的症结所在?”

    “当然。一个男人娶了一个nv人,还是一个他十分上心的nv人,却能忍着五年不碰她,内里可以剖析的东西那便多了去了。我思来想去足足两日,总算是想明白了。”转头看着戚淑容,一字一句道,“温氏,才是他们最大的问题。”

    戚淑容这回不需要解释便立刻明白了。

    世家权重,危及皇权,所以陛下对皇后、贵妃也好,其他世家出身的嫔御也罢,从来都是存着一份防备之心。

    这些是她早就知晓的,只是她不知道,原来那两个人之间,居然……

    真是冤孽。

    “噢,还要多亏了你前阵子提供给我的那个消息。惠妃居然与江楚城有那样的牵扯,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戚淑容看向夜se下静静绽放的芙蕖。

    江楚城是叔父的关门弟子,从他八岁起叔父便传授他武功兵法,一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在那之后他被家人狠狠管束起来,整日待在学堂读书,以备入仕。那时候叔父还曾深深惋惜过,说是这么好的一个苗子,眼看就要被耽误了。谁知两年之后他居然自己醒悟了,y是顶住一切压力决心去从军。

    临行前他来见过叔父,跟他说了那个贵nv臂搁相赠的事情,还画了那位递送臂搁的侍nv的画像,想让叔父暗中打探下这是哪家的婢子,他也好顺着去探寻那位小姐的踪迹。

    ai徒重回正道,叔父自然十分欣悦,爽快地应承了下来。只是不知怎的,凭他如何打探都查不出半分线索,他又不敢太过张扬以免坏了那位小姐的清誉,这事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

    她年少时亦曾跟随叔父学过j年武艺,奈何叔父觉得她根骨不佳、难成大器,教了j年就不乐意教了。不过在那j年里她倒是听叔父讲了许多江楚城的事情,其中便包括“贵nv臂搁相赠”,她甚至还看过j次那幅画像。

    这件事情本来早被她给忘了,谁知前阵子f了那致人神智昏聩的y竟让她想起了许多过去之事,包括那幅画像上nv子

    的容貌。也因此她才惊讶地发觉,那名nv子竟与惠妃娘娘的陪嫁侍nv锦舟长得一模一样。

    她把此事告知了万黛,她当时没多大反应,谁知回去思索了一晚,竟是筹谋出一个大局来。

    “上回是我估错了。”万黛道,“秦绍之根本不是他二人的症结关键所在,温氏才是。所以这回我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左相老j巨猾,姬骞与温慕仪对他谋划人心的本事十分清楚,她这次便利用了这一点。

    在陛下给江楚城和繁y长公主赐婚后,她便命薛宁澜假冒成那名nv子去蒙骗江楚城,她知道江楚城没那么容易上当,但是没关系,只要他顺着她的计划去行动就好了。

    他新近失m,一定对所有人都存着戒心,这回有人专程给他设套,若不假意中计来探寻真相便不是江楚城了。

    在江楚城顺着她的意思抗旨拒婚之后,她再将温慕仪才是真正的赠臂搁之人的消息传给繁y长公主,刺激她去找温慕仪的麻烦。而这个时候温慕仪一定已经查出了惠妃才是传说中的正主,那么她一定会怀疑这件事到底是她设计的,还是惠妃为求自保而做的。

    戚淑容道:“可您如何确信,惠妃不会出面向皇后解释?她们如果说开了,一切误会自然迎刃而解。”

    万黛笑起来,“阿皎,你对温氏一族可熟悉?”

    戚淑容颔首。

    “那你知道惠妃出自温氏哪一支?”s1;

    戚淑容蹙眉,她实在不喜欢万黛此刻这对小孩讲话一般的口吻,“聚城温氏嫡系,她是嫡长nv。”

    “那皇后呢?”

    “煜都温氏嫡系,她也是嫡长nv。”

    “是了。天下皆知,聚城温氏乃是温氏的本家起源,便是如今的煜都温氏也是从那里分出去的一支而已。虽然如今煜都温氏样样都高于聚城温氏,然而在温氏一众支族里,聚城温氏也依然是十分显达富贵的一脉。所以,惠妃既然是聚城温氏嫡系的嫡长nv,为何要自降身份来当温慕仪的媵呢?放着好好的良家主母不当,非要入宫为这低人一等的媵妾,你当惠妃她傻么?”

    戚淑容瞅着万黛不语。要是她没弄错的话,眼前这位也是出身尊贵、放着好好的良家主母不当非要入宫为人媵妾的主儿。

    她傻么?

    仿佛听到了戚淑容的腹诽,万黛面se一变,语气生y道:“总之,她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温氏一族。温慕仪往日还算处处为温氏考虑,她们才能相处和睦,可最近她为了旧处处触怒陛下,惠妃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恼了她了。这次的事情一出,以她的聪明,自然明白有人知晓了当年之事的内幕,但这个人并不打算把她抖出去,只是想要让温慕仪对她产生误会而已。当然,若是她出面对温慕仪解释,这件事情便会真正传开,主角却不是温慕仪,而是她自己了。她为求自保,又自负聪慧,能控制住局面不为温氏招祸,便顺着我们的意思让温慕仪去误会,甚至连面都懒得露了。谣言并未传得沸沸扬扬也是我故意的,为了让温慕仪更确信这一切是惠妃所为。

    “而当陛下查出惠妃与江楚城的关系后,自然会去探寻温慕仪的态度,这时虽然她已经误会了惠妃,却还是要保住她,两人之间八成会起冲突。而这次,却是温慕仪为了温氏,不顾那人刚陷害了自己,甚至要以自身来当她的靶子。这样的事,能不触到陛下的逆鳞么?”

    听到这里,戚淑容终于对万黛露出了赞赏之se。

    这么复杂的一个计划,谁能料到居然只是一个暖场呢?

    在这之后,给他们下暖情香并引导他们怀疑上左相才是计划的关键。

    陛下有多么厌恶被人摆布就连她都能窥见一二,更不消说这个人还是他最忌惮的左相。

    若那天晚上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发生些什么,那么陛下自然恼怒,事后除了给温氏再添一笔罪状,恐怕连皇后也会被迁怒。就算是成了,在这种手段下发生的燕好也绝对会成为两人心中共同的疙瘩,那种被人当玩意儿摆弄的感觉,一定会让他们之后每次想起这件事,都恨不得把它当成毒瘤从脑子里剜去。

    除此之外,温氏三番五次利用皇后来算计陛下,皇后却依旧要维护着他们。这么多事情结合在一起,才能真正的激怒陛下。

    情ai之事本来就最容易让人丧失理智,他们当局者迷,所涉的又是各自最在意的事情,会中计也难免。

    不知道两人意乱情迷又激愤难忍的时候说过些什么,但可以想象,一定是一些十分伤人的话语,足以把两人本就复杂脆弱的关系给生生划出一道裂痕。

    可这个大局分明还未收官。

    “连环计这种东西,也不是只有温慕仪一个人会。”万黛笑得漫不经心,“我败在她手下这么多次,如今终于做出了一个足够漂亮的局来。就请她好好消受吧。好戏还在后面呐……”

    中秋当夜,皇帝于庆安殿设宴与皇后及六宫嫔御同乐。

    宫中nv眷平日难得见到亲人,这样合家团圆的日子自然要t恤她们的一p孝心,按照惯例,每年的中秋佳节都会邀皇后及众嫔御中地位较高者的母亲入宫赴宴。

    然而似乎是为了遮掩前j个月宫中的各种动乱,今年的中秋夜宴的排场比往年整整大了一倍不说,皇帝还特意下旨把那些有母亲入宫的嫔御的父兄也一并召了进来,说是让大家在宫中一并团圆。又由于众妃大多出身名门世家,父兄要么在朝为官,要么便是清流间的名士,一时间这个中秋宴搞得比煜都最大的流觞盛会还要引人注目,端的是满堂珠玉、熠熠生辉。

    庆安殿位于灼蕖池西的一座高地上,由四座殿堂高低错落地紧密结合而成,左右各有一座方形和矩形高台,台上有t量较小的建筑,各以弧形飞桥与大殿上层相通,使整个宫殿看起来十分壮丽。

    规制宏伟,结构特别,故而从建成之日起,就一直是大晋设宴百官的最佳场所,百官也一直以能入庆安殿赴宴为荣。

    此刻圆月初上,皎皎月光洒向人间,月se中的庆安殿矗立在高台之上,雕栏玉砌、处处生辉,华美之外,更显遥不可及。

    殿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帝后并肩坐在御座之上,与下面的臣子隔着九级台阶。半垂下的珠帘遮住了他们的神se,也让那些暗中窥伺的眼睛捉摸不清上位者的情绪。

    台阶之下,左侧与右侧首座分别坐在左相温恪与大司马万离桢,此时两人正笑着举杯,遥相祝酒。烛火映照之下,这两位已年过四十的当朝权臣依旧是如玉般英俊,端的是风姿动人。

    不仅是他们,今夜得以列席的男子们无一不是儒雅清俊,随便将哪一个单挑出来往那里一站都是一道不俗的风景。

    会出现这种现象纯粹是时下的风气所致。

    时人格外重视容止,认为一个人若是p相不凡,内里的品格和才能也定然不凡。而一个人若是容貌庸俗,那么自然不可能做得出锦绣文章、写得出治国经略,当属无用之辈。

    先帝晚年的夺嫡之乱,明明资历最高的大皇子之所以早早就被排挤出局、连一争的资格都没有,除了自身短智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长相过于平庸,无论是在先帝那里还是在煜都士子那里都讨不了好,这才只得甘心屈居自己的弟弟之下。

    慕仪当年旁观大皇子的失意落寞的全过程,为他无奈之余也不由感叹:这个竞争的评判标准真是残酷到令人目不忍视啊!

    选皇帝嘛,又不是选花魁,这些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但纵然她看得明白,却无法改变时人的观念。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一步一步爬到朝堂巅峰的人,无一不是容止过人之辈。如今大晋天下半数的俊杰齐聚在这华美的大殿内,简直让人不知道是去看金雕玉砌的宫室好还是看他们好!

    有此感叹的不仅是那些一边围观一边窃喜的宫人。

    坐于右侧第三席的一白净儒雅的文士环视四周,朗声笑道:“不曾想有生之年居然能再次见到天下俊杰欢聚一堂的胜景,真是难得难得!当浮一大白!”言罢举起玉觥一饮而尽。

    那人正是静昭容之兄,煜都声名显赫的名士静祁越。

    “伯文君何来如此感慨?‘再次见到’,未知上一次是在何时?”一与他j好的青年郎君笑问道。

    “上一次可就隔得久了。”静祁越笑道,“已然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夜天上悬着的也是这样的圆的月亮,不,那晚的月亮比今夜还要圆一些……”

    “十二年前?”一个略带j分冷意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开口的男子肤白唇红、长相颇有j分y柔之气,一双凤眼直直地看着静祁越,“莫非伯文君指的是十二年前的‘莫失亭流觞盛会’?”

    最后七个字一出,殿内的气氛立刻停顿一瞬,然后人声再次响起,只是众人的神se都带着j分不自然。

    静祁越似是没有发觉大家的异样,笑道:“万大公子猜得不错,确实是‘莫失亭流觞盛会’。当年某及冠不久,也未有什么声名,此等盛会本是没资格参与的,幸得……”语声忽然卡住,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忙朝上位看去,奈何隔着半垂的珠帘,根本看不清陛下的神情。

    万大公子追问:“伯文君怎么不说了?你既说你没资格参与,怎的后来又去了?”

    静祁越却不愿再答,只含糊道:“自然是得了贵人的赏识……”

    “哦,贵人?却不知是什么贵人,能一句话便让你列席?”

    静祁越不答,另一青年郎君却笑道:“能一句话便让伯文君获准参与‘莫失亭流觞盛会’的,除了当年的那位郎君,恐怕再无旁人了。”

    “那位郎君?”万大公子瞅着那开口的青年笑了,“难不成是那位掷杯的裴郎?”

    玉觥重重放上桌案的声音。

    众人本以为是陛下发作了,望过去却发现居然是万大司马。他平静地看着万大公子,淡淡道:“阿殊,你今夜兴致甚好。”

    万殊迎着他的目光,朗朗笑道:“儿今夜得见满座人杰,兴致确然好!”顿了顿,又惋惜地叹口气,“只可惜,纵是见到这么多英杰,却无缘得见休元君一面,实是今生之大憾!”

    这一回,连奏乐的琴师都忘记了动作,舞姬们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内静得连珠帘轻轻撞击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裴业,裴休元。这个曾经传遍天下、如今依然刻着大晋士子心中的名字,就这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被人在这华美的殿堂上提起了。

    盛y裴

    郎,名满大晋的风流公子,曾经的天下名士之首。纵然已销声匿迹多年,却依然是万千士子们心中永不褪se的传奇。就算是如今年青一辈中名声最显赫的温氏长子,也免不了时常被拿出来与他做对比,得出的结果往往是一句,“温郎虽好,奈何裴郎实在是真正的神仙中人!不可比,不可比也!”

    十二年前的莫失亭流觞盛会之所以能成为大晋不可超越的第一盛会,最大的原因便是那一夜,乃是裴休元最初扬名之际。

    那一年他刚刚十七岁,尚未及冠的少年,初入煜都便轰动了全城。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驾着马车缓缓而入的青衣公子,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

    那一天的煜都一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丝毫征兆告诉人们这里即将发生被载入史册的一幕。街头的少nv们原本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偶一抬头却看到那样神仙中人般的郎君拉着缰绳,唇边带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从自己身旁经过。

    亲驭马车,这不是贵胄公子的行径,只有那些粗鄙的下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然而那神se懒散、半倚在车前的男子,无论是谁也不会将他与卑微的驭夫扯上半点联系。

    他的容貌是那样出尘脱俗,气派是那样的高贵从容。更要命的是他那勾魂夺魄的眼神,有意无意地从她们身上滑过,徒留无数颗芳心激撞不已。

    活生生的郎艳独绝。

    那一天的情况后来被史官一本正经地记在了那年的大事年表上,“庆泰一十七年夏,业入煜都,亲驭马车,风姿夺目,震慑全城。f人夹道相迎,观者如堵,口唤‘云中君’。业自是名动天下。”

    这一段记载有力地证明了裴业的第一大优点:p相过人。且能够豁出去把这么一段文字写入严肃正经的史书,不能不让人感佩那位史官也是个颇有品位的妙人,搞不好当时还参与了围观。

    然而如此具有高妙品味的史官,大家却普遍觉得写下这么一段话其实也是他太没见识的表现。无它,裴休元若单单只有长得好这一个优点,也就不配成为大晋十来年不可撼动的神话了。

    因为初入煜都便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历来备受尊崇的名士们无一幸免、全都被他衬得黯然无光。于是当年中秋之夜,众名士在莫失亭举行了流觞盛会,并郑重其事地给裴休元发了帖子。s1;

    这盛会倒不是为了给他难堪。所谓名士,大多都是品行高洁、不屑小人行径的,只是在品格高洁的同时,他们也具有一个缺点,那便是普遍都十分高傲。被这么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压到了头上没什么,但若是这少年郎不过是个空有p囊的c包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对裴休元的一场测试。

    当夜的结果令人十分吃惊。从作诗到弹琴到书法再到舞剑,裴业样样不弱于人,引得众人击节赞叹。然而仍有不死心者,轮番上场与他比试,直至比到画艺的时候,才算没了声音。

    据那晚在场之人描述,当时圆月如盘、月光如练,山林溪流都沐浴在一p清辉中,颇有j分世外仙源的韵味。可裴休元只消置身其中,便立刻将周遭美景全衬得不堪一看。

    作画的石桌建在溪流中,裴业立在水中的石台上,身着白se直裾深衣,墨se长发披散脑后,修长的手指捏住玉管紫毫,唇畔依旧带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手下未停,不过半个时辰便挥洒而出一幅震颤人心的泼墨山水图。

    而他长身立于清流之中潇洒而笑的场景,从此留在所有人心中。

    这一晚之后,裴休元才是真正的名扬天下。

    这样的人物,来这世间本就是为了成就一场传奇的。若非当年那场变故,恐怕如今,他依然是行走在高士之间的第一才子吧……

    众人看着面带笑意的万殊,再看一眼珠帘之后、陛下面上的重重光影,情真意切地赞叹了一句: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明知道陛下不喜裴休元,居然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他的面提起,真是f了!

    “呵……”上位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任由臣下畅谈、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帝慢慢道,“同孟怎么忽然想起了裴郎?”

    万殊一拱手,“回陛下,实是微臣近日得了休元君一幅画作,喜不自胜,这才忍不住提起来的!”

    万殊得了裴休元的画作?众人微惊,彼此对视,有j个痴迷画艺的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散席之后就去央求一把万大公子,无论如何也要请他把画拿出来供自己品鉴一番!

    “裴郎的画作,未知是哪一幅?”陛下面se平静,甚至还带了j分好奇,“《姚h魏紫图》还是《苍山竹枝图》?”

    见万殊只笑着否定,他挑眉道:“总不会是《枯木寒鸦图》吧?同孟若能得了这幅图,便是朕也得求你借给朕一赏了。”

    “陛下说笑了。《枯木寒鸦图》乃是休元君最富盛名之作,如今收藏在他的挚友空睿大师之处,臣如何能得到呢?”

    “这些都不是,那你且说一说,你得的那一幅是什么图?”

    “陛下方才所说的,皆是风景花鸟图,然而臣这一幅却不是。臣所得的,乃是一幅人像。”

    席上立刻有人笑道:“万大公子这回恐怕是被人骗了。在座诸位谁不知晓,裴郎平生什么题材都画,唯一不碰的,正是这人像!”

    “确然确然!”

    “万大公子年轻,不知裴郎这个规矩也是有的。倒不怪大公子轻信旁人了!”

    万殊在众人的哄笑中面se不变,“诸君也太小瞧殊了,休元君有此规矩殊怎会不知?得知是幅人像时殊也以为是赝品,可又想着,若真是做赝品的人,又怎会不知休元君有此规矩?耐不住心中好奇这才去瞧了。一见那笔法,殊便确信,今次真让我得了一幅裴郎所作的人像了!”

    见众人面上还有疑虑,他笑了笑:“那画作今日我也带来了,陛下与诸君若有兴致,不如殊拿出来与诸位一赏?”

    众人自然称好,便是有人反应过来,当着陛下的面追捧裴休元是否合适,也耐不住心头好奇,跟着附和了。反正这里这么多人,陛下总不会把大家一起罚了!

    见群情高涨,万殊从善如流,朝身后吩咐了一声,很快便有仆从捧了一素se长条锦盒上前。他从锦盒内取出卷轴,一壁打开一壁道:“此画名唤《湘夫人》,画的是那传说中的湘水nv神,乃是一幅不折不扣的美人图。”

    言罢,伸手一扬,卷轴慢慢滑下,名满天下的裴郎画作呈现在众人面前。

    烟波浩淼,飞絮点点,一素衣nv子立于其间,仿似立在湘水之畔,又好像置身水中。nv子的面容只用了寥寥j笔勾勒而成,却带着一g静淡悠远,明明是近在眼前的画卷,众人却觉得那nv子和自己似乎隔着无边的水波。远远望去,只见她发髻高挽、衣袂飘飘,虽然没有半分珠饰装点,可通身的高贵出尘却让人忍不住相信,她当真是那先圣之q、湘水nv神。

    绝世而飘渺。

    画卷的右上角,以洒脱飞扬的c书题着屈原《湘夫人》的最后三句:“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无论字还是画,都是足以传世的珍稀之作。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赞叹。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nv子的面容,虽然只有j笔,虽然看起来又淡又飘渺,众人却无一例外地地想到了一个人。

    此刻端坐陛下身侧、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中宫皇后。

    姬骞握着一盏玉觥,看起来十分悠闲,然而手指却紧紧捏着觥壁,直到关节微微发白。

    “陛下以为,这是不是裴郎的画作?”万殊仿似没有发觉众人的惊恐yu死,笑得十分坦荡。

    大家总算明白了,万大公子是仗着后台来砸场子的!

    “从勾勒的笔法和画上的题字印鉴来看,确实是裴休元的作品。”皇帝没有开口,温恪却先回答了。只见他端起玉觥饮了一口,淡淡笑道:“贤侄好福气,竟能收有一幅裴郎的美人图。”

    “是么?侄儿也觉得我福气甚好!不过侄儿的福气再好,也比不上休元君。这湘水nv神当真是绝世之姿,却不知是休元君凭空想象出来的呢,还是以他相识的nv子为原型。”顿了顿,“侄儿总觉得,凭空想象应该画不出这等风姿仪态的美人……”

    “阿殊。”万离桢淡淡地截住他的话,眼神却与对面的温恪对视着,“画既已赏过,还是收起来吧。”

    万殊一愣,打量了瞬父亲的神se,明白过来,“是理是理。今夜乃是中秋家宴,一味看画算个什么道理?诸君若有雅兴,改日请登门作客,殊自当拿出此画供诸君品鉴。”

    他说得大方,却无人敢多应一声。开玩笑,当着陛下的面表示自己要去好好品鉴皇后娘娘的画像,活得腻歪了吧!

    不过这万殊真是没有辜负他一贯的名头,果然是胆大妄为,仗着家族背景什么都不顾忌。天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敢这般当面给陛下难堪了!

    待瞟到被仆从仔细收起来的那幅卷轴,众人又在心里默默纠正了自己的错误:论起胆大妄为,这位万大公子还是只能排在第二位的。

    很明显那位裴郎才是当世无双啊!

    再回忆一下从前听到的传闻,原来当年裴郎倾慕左相嫡nv的事情居然不是谬传,裴郎甚至为她破了不画人像的规矩,亲自动笔将她画成了那美貌出尘的湘水nv神。

    湘夫人,湘夫人。屈原这阙《湘夫人》表达的可是湘君对湘夫人的无边深情和不悔相思啊!

    这种画都敢作,这种诗都敢写。作了写了就算了,居然还让它落到了万殊手中,就这么当着帝后和满座俊杰的面堂而皇之地展示了出来。

    裴休元此举,不折不扣是在求死啊!

    “皇后娘娘,臣妾敬您一杯。”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万贵妃施施然起身,缓步而至皇后面前,双手举着玉觥,“中秋家宴,臣妾便以此酒谢过娘娘素日对臣妾的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二人的座都设在珠帘之后,台阶之下的众臣也看不清她们的神se,只听到皇后轻声说了句“贵妃有心了”,然后端起了玉觥。

    可不知是被刚才的事弄得心神不宁还是怎的,人前仪态从无半分闪失的皇后居然右手一抖,玉觥就这么落到了桌案上,打翻的美酒顺着桌案流到了她的裳f之上。

    身侧侍nv忙上前收拾,她在侍nv的搀扶下站起来,朝皇帝一福:“臣妾失仪,请陛下容臣妾避席整理仪容。”

    皇帝似乎也觉得她败了自己的兴致,只随便一挥手,算是应允。